不多时,莲秋就收拾了些细软盘缠送了过来。她本想随叶枝同行,但因为不善马术而被叶枝回绝了,随后叶徐之又唤出两名隐士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叶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要轻装上阵,早去早回。叶徐之一听这话立即讪讪地吞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好问道:“非要现在走?” “嗯。萧月吟人马多,我与震野将军骑马应该能追得上。”叶枝无奈地说。 话已至此,叶徐之苦恼地叹息一声,“那就走吧。”片刻后他又不禁叮嘱道:“虽然雪停了,但路面还有积雪,你骑马的时候慢一些……真的不坐马车吗?” “陛下,你都赐了大宋最迅猛的两匹良驹,还坐马车干什么?”震野有些不耐烦了,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十分窝火。 “关你……”叶徐之瞪了他一眼,没说下去,冷哼了一声,又才拍了拍叶枝的头顶,替她将狐裘整理得密不透风才作罢。 “走吧,我送你出宫。” 三人又向大东门走去,刚至宫门外,罗君无远远地骑马赶来,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包袱交给震野,道:“我替你收拾了些衣物和盘缠。这里面还有一封信,但我并不完全确定,到了必要时候,你再交给公主吧。这一路上务必保护好公主。” “多谢罗大人。”震野并不在意地接过,往背后一挎,也无暇顾及叶枝等人,就往马匹身边走去。他伸出满是死茧的大手揉了揉马脖子,又蹭了蹭马鼻子,亲昵地说:“辛苦你们了。” 叶枝见震野已先行上马,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去,叶徐之却及时拉住了她,道:“保护好自己,早日归来。” “嗯!我知道!”叶枝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看向罗君无,后者神情一怔,唇瓣微动,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叶枝就将眼神移开了去。 她翻身上马,朝震野道:“走吧。” 两人拉住缰绳,夹紧马肚,马儿一声长鸣,正要飞驰而去,叶枝却忽然听到罗君无喊了她一声。 “公主。”罗君无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又恢复了昔日毕恭毕敬的模样。她拉住缰绳,闻声回头,只听罗君无又道:“保重。务必,保重。” 从未有过的温情让叶枝怔愣起来。许是冷若冰霜的罗君无她见得太久了,这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叮嘱让她的内心犹如被蜻蜓骚动的湖水,回荡起了层层涟漪。 她咧开嘴角,心中不禁轻松些,“嗯。罗大人……和皇兄,婪儿先行告辞。” 说罢,她挥舞着马鞭,与早已急不可耐的震野转眼间就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内。 叶枝走了,这皇宫就空荡荡的。叶徐之背影不由得佝偻了起来,思及尸骨未寒的阡誉神情更是雪上加霜,他恶狠狠地说:“若胆敢再伤害婪儿,就算是追到西陈,我也就要将你千刀万剐!” “陛下,萧月吟必然打不过震野将军,更何况,朝阳公主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萧月吟,也不见得伤得了她。”罗君无道。 “难保萧月吟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叶徐之咬牙切齿地说。 “陛下还是先回宫休息吧,明日恐怕有得忙了。” “罗爱卿也回去吧。” 月色朦胧,借着两道旁微弱的光芒,两匹如飞箭的马飞驰在道中。 震野话不多,叶枝也没兴致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寡言地离开了京城,一路北上。若不出意外,两人应该能在两日之中追上萧月吟的人马。 当夜两人御马离开京中,第二日到附近城池进了食,又买了些干粮,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北上,好在自那日大雪过后,一连过了好几日,天气都十分晴朗。虽然震野常常默不作声,对叶枝却照顾有加,叶枝性子本就较为善谈,一来二去与震野的关系也相熟了些,得知震野与自己年龄相差不足十岁,更是极为叹服,两人渐渐也谈得拢了,还颇有些相见很晚的感觉。 正是在这时,叶枝发现了不寻常。他们离开京中已有三日,莫说是追上萧月吟的人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着。但叶枝走的这条路是前往蜀北的必经之地,萧月吟大概也料定了大宋不会追捕他,否则他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杀了阡誉。 既然他知道大宋动不得他,理应也会现在从蜀北离开大宋,这是他回国最捷径的一条路,从晋东、宛西,都需耗费更多的时日,萧月吟极其地怕麻烦,怎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他若要回西陈,必然要北上,叶枝敢断定,自己与震野一定会在两日之中追上他,但如今已过了三日,她却连萧月吟的影子都没见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萧月吟人马众多,用食、休息都会耗费大把时间,再加上叶枝坐下的这匹良驹,没理由会追不上。 当她将这个疑虑说出来时,震野忽然大喊一声:“吁!” 坐下马儿前蹄猛地上扬,停在了道路中间,叶枝一见也急忙停了下来。 见震野神情凝重,她便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紧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道:“叶姑娘你说得不错。按照我们两人的速度,应该早就追上萧月吟的人马了,”他抬眸看了叶枝一眼,才缓缓地说:“恐怕,他们走的不是这条道儿。” “不可能。”叶枝迅速地反驳道,“我本来已经算好了路程,只要不离开泷城,要想去蜀北就只能走这一条路,而眼下离泷城还有两日的行程,萧月吟的人马不会那么快。”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并没有北上、并没有去蜀北呢?”震野神情肃穆地说。 叶枝一愣,不自觉地拉紧了缰绳,惹得坐下马儿不适地晃了晃身子,险些将她颠下去。 她堪堪稳住身子,双目无神地看向震野,低喃道:“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打算从蜀北离开大宋?难道是晋东?亦或是宛西?” 或许叶枝这时候才惊觉,萧月吟并不是她所了解的,以前的萧月吟不愿节外生枝是因为他懒得给自己惹麻烦,而现在的萧月吟,她该用什么去猜测他的思路呢? “并非如此。”震野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道:“若他想要回西陈,必定是北上无疑,但恐怕,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在西陈。” “可是,是西陈皇帝召他回国。”叶枝攒眉,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无力,对萧月吟的认知,如今已然是一片混沌。 从初见,到如今,其中已经过了五年之久,不,加上前世,该是八年之久了。从宣德一百四十三年,顾一从邱南他带回京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或许对萧月吟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反正在被送往大宋做质子之前,他已经在大梁为质三年了,这短短的几年,对萧月吟来说,算得上什么? “天下局势对大宋并不算得上好,就算西陈皇帝打算在此刻明哲保身也不必要让萧月吟杀了阡誉,所以,杀害阡誉这件事情,应该不是西陈的旨意,毕竟西陈国力匮乏大不如从前,在此时惹怒大宋并不是一件聪明事。” “那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想背叛西陈吗?”叶枝不可思议地喊道。 “不。如果他想背叛西陈,就不必循着西陈皇帝的意在外为质子八年。”震野立即否决。 “那是为何?”她曾经以为,萧月吟这个人,给他人的感觉是那么地一览无余,他活得那么简单、那么随性,只是从头到尾都不愿唤她一声婪儿。 以往不明白,只当是他顾及到身份、顾及到自己与叶枝之间的不同,他不愿唤得更亲近一些,叶枝无话可说。可眼下,她兴许有些明白了。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提防着叶枝的。他将叶枝看做是敌人,所以他不会那么随意的称呼叶枝。那么阡誉呢?你口口声声地喊着师父,对他唯命是从,你将他置于何地呢?又何必要杀了他呢? “罗大人说包袱里有一封信,让我到必要的时候再交给你。”震野这才想起包袱中的信,心中不禁对罗君无生出几分钦佩来,恐怕他早已推测到了两人眼前的窘境。 “拿出来!”叶枝从来都是相信罗君无的。 将包袱取下来,他急忙打来,来不及去翻找,就看见一封白色的信,他连忙交给叶枝。 叶枝将信封展开,便看见信纸上行云流水的几行字:邱南,大梁。 若途中有异,还请公主直接前往邱南,若不出预料,彼时定会遇见萧月吟。 中间隔了一行,又有一句话:到了邱南,替君无和师兄问候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