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醉,便是一夜。待苏溟濛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仪容都来不及整理,就连忙向“十二重楼”赶去。 她登上“十二重楼”的第七层时,芜青刚从阁主那儿请安回来。 他见苏溟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脚步先是一顿,之后理都不理苏溟濛地走进前厅,在正中央的木椅上坐下。 苏溟濛跪下:“属下请安来迟,请七层主赎罪。”早知道不该贪那点“辰梦”的,她心中暗暗埋怨自己。 芜青没有说话。 苏溟濛低着头,不知道芜青脸上什么表情。 几缕微风吹起她凌乱的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着她的脸颊和脖颈,挠得她痒痒的。 她轻轻甩头,想摆脱这种恼人的痒,却引来上头人的一声轻咳。 苏溟濛马上便不敢再动。 接着,又有几丝风飘进她的衣袖,在皮肤和布料间穿梭着,更是奇痒难耐。 就这么想动却不敢动,苏溟濛半跪在地上,想着自己此时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呀!芜青,你这是在笑?!”一个清脆的女声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 素唌抱着一个坛子落在苏溟濛旁边,俯身瞅着芜青的脸:“你刚刚笑了!绝对!嘿,千古奇观呀!”素唌眨了眨眼,把坛子放在木桌上:“你那万年青石砖样的脸什么时候也会笑了?” “没笑,你看错了。”芜青的声音冷冰冰的,和往常一样。 素唌可不管,看到了便是看到了。她转头看向明显仪容不整的苏溟濛,惊讶地道:“十三刚起来?!” 被素唌这么直接点出来让苏溟濛有些窘迫。 素唌看着苏溟濛,摇了摇头,一脸不忍的样子:“阁规怎么说的来着?请安迟到者,罚鞭。。。” “她没迟到。”芜青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素唌吃惊地道:“上次她请安迟到导致你上阁主那儿请安晚了,被阁主罚了二十鞭,这次你还护着她?”素唌“啧啧”两声,“你也太太太惯着她了!” 苏溟濛心中一惊,随后是一阵感激与愧疚:她受惠于他太多。随后,苏溟濛沉声道:“属下自请受罚二十鞭!” “这次便算了,若有下次,再去刑堂领十鞭。你先起身吧。”芜青说完,又转头看向素唌,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悦:“你来干什么?” 素唌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拍了拍桌上的坛子:“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阁主分了我些’辰梦’。” “哦,是么。”芜青显得很不感兴趣。 “可不是么。所以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准备给你呀黯墨她们都分一点儿。要知道,这可是好酒中的佳酿啊,一口十两黄金哟。”说着,素唌又掏出一个六寸高的小罐子,捧着坛子就往罐子里倒。 就在酒水即将从坛沿落下的时候,素唌突然僵住了身子,酒滴也停留在坛沿未落下,若不是酒液流动的光泽和素唌脸上变幻的表情,怕是会以为时间静止了。 “你。。。这是作甚?”素唌咬着牙道。她能感觉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与自己抗衡着,她心道,芜青这厮功力又精进了。 “我不喝酒。”芜青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这可是三眠宫宫主亲手酿的,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素唌又多用了几分功力,酒液洒出了一点。 “这是他给阁主的,阁主又给了你。你若是不喝,那可算作不给阁主和宫主面子,我若是不喝,顶多算不给你面子,何来不给宫主面子?”芜青此时也显出几分吃力来。 “我——不——管!这酒你一定要收下!要。。。要不然我就和阁主说,说你嫌弃宫主酿的酒!”素唌还想让酒坛倾斜一点,却又被牵制住了。 “阁主怎会听你无理取闹?” 素唌呲了呲牙:“不试试怎么知道?” 芜青皱眉。 说实话,他至今还摸不清楚素唌在阁主心中是怎样一个地位。他只知道素唌比自己早来几年,很多别人不敢对阁主说的话她都敢说,很多不敢对阁主做的事她都敢做,而且,很少因此受罚。 自己若是因此落下话根那就不妥了。 思及此,他撤了力:“半罐足以。” 素唌觉得身体一松,连忙控制好力度,倒了个满罐:“喝就喝一罐嘛。这酒啊,等你试过之后,怕是觉得一罐还不够呢!”说完,她把酒坛扎上,起身,又贱兮兮地笑了声:“芜青啊,三日后,三日后这罐子我可是要收回去的啊。”随后便跃下了楼。 下楼到了第四层,素唌唤道:“杯子,茶勺!”两个黑衣人落下,跪地:“属下在!” 哎,这两个可怜见的,谁叫他们那一届正好遇上用餐具命名的呢?得了这么两个名字,自己喊的时候都臊得慌。 “以后三天你们就盯着七层主,他要是喝酒了立马通知我!” “是!”两人应答后,又消失在原地。 素唌贼贼地笑了:不知道芜青喝醉了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撒泼?砸东西?胡言乱语?能见识到芜青失态的样子,想想就很兴奋啊! 三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芜青看着桌上那一壶辰梦皱眉。 他起身,踱步,带起一阵阵风,吹得桌上倒置的杯盖都微微晃动。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看向室内的一盆绿萝。接着,他猛地拿起桌上的罐子就要往盆栽里倒!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芜青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罐子放回原位。 他呆看着那壶辰梦,过了半晌,叹了口气,回内室拿了一个白玉制的酒杯出来,摆在了桌上。 他坐下,又叹了口气,从指尖弹出两道劲风,不过须臾,两个黑衣人就从顶上摔了下来,叫都没叫上一句,可见在摔下来之前就已经昏过去了。 接着,芜青一挥袖子,这两人就被甩出了十二重楼。然后,他用内力传音唤了苏溟濛过来。 他低头看着单膝跪地的苏溟濛,她发丝凌乱,头上落着几根杂草,想必刚才正在武坛练武:“十三,你在这里守着,在我清醒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即使是层主来了也要把她们请回去。” 虽不知道芜青为何意,苏溟濛还是应了。 芜青点点头,放心了些:“起身吧。”说完,他在椅上坐下,往玉杯内倒酒。 酒无味。 这让芜青内心的排斥之意消散了些许。 之后,他下唇轻贴杯沿,抿了口。 清爽的甘带着微醺在舌尖上弥漫开来,芜青又喝了一口。 这时苏溟濛才想起两日前素唌和芜青的对话。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芜青就已经喝了两杯。 可他面上却没有丝毫醉意,又倒了第三杯。 就在他饮尽第三杯的时候,他突然望向苏溟濛,开口道:“坐啊。” 因为芜青的这一个转头,苏溟濛才发现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耳尖也透着淡淡的粉,那粉还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他的眼神朦朦胧胧的,眸子里像是下起了一阵缠缠绵绵的春雨,竟透出几分哀求之色。 苏溟濛怔住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眼带媚态的男子是她的七层主。 “您生气了?”芜青指尖微颤,带着明显的惧意:“雪儿为您扇风可好?”说完,他衣袖动了动,一阵柔软的风吹来,一点也不似往日的凌烈。 “您说,最舒服的风能刚好把一树桂花吹成桂花雨。雪儿为了练得这个,在桂花林里练了五天五夜呢,闯进来玩的孩童还问,为什么树上的桂花都长到地上去了。”芜青的声音带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苏溟濛对芜青的这一系列变化可谓是始料未及。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挥手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冰凉的水雾:“七层主,您醉了。。。” 谁知,芜青竟吓得猛颤了一下,整个人缩在了椅子上:“雪儿知道错了,雪儿知道错了,让雪儿少疼一点好不好?少疼一点好不好?”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请求着神明最后一点怜悯。 “我醉酒时有说些什么吗?”这是芜青醉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看起来很紧张,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回七层主,您在饮过三杯后便睡去了,未曾说过一字。”苏溟濛回道。 绛红阁的每个人都有故事,既然他不愿意让人知道,就当作没有听见吧。 剩下的半壶酒,是被苏溟濛一口闷下去的。 素唌来收罐子的时候,看见的是已经酒醒多时的芜青和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的苏溟濛。 素唌激动得跳了起来:“你作弊!” “十三是我的人,她喝了也就是我喝了,怎么算作弊?” 就这样,素唌被芜青这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句话打发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还一脸十分失望的模样。 之后,苏溟濛在自己的寝房里躺了一天。 不得不承认,她这酒量连男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