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筷子的手有点颤抖,而筷子本体在我嘴巴里快被我咬碎了,作为一根木头它如果会说话一定发出了惨叫,而此刻我手上只有它可以拿来缓解紧张,我根本不敢转头看坐在我旁边的沐槐杨,这到底是做了一场什么样的美梦啊。 今天早上考完最后一门,我浑身舒坦,活动筋骨,准备回家开始过寒假。 我们班同学非常热衷于考完对答案,我拒绝参与此项目,我自己什么水平答题的时候还不清楚么,绝不能提前让自己糟心。 程一索特别沮丧跟我说,完了,会的全没考,考的全不会,今年过年真完蛋了。 喻言对他不屑一顾,“就你,上课来睡觉,作业全靠抄,考什么你能会吧。” “烤肉我会呀,你们寒假来我家烤肉不?” “不去。”喻言斩钉截铁拒绝,说完就拉我往教室外面走。 程一索紧跟上来,“那寒假多无聊啊。” 我们教室在四楼,高一刚开始的军训可真是苦了,每天训练到四肢瘫软,还得硬爬到四楼,拐弯下楼梯到三楼时,程一索跳到我们面前,在我们下一阶楼梯上说,“来嘛,我好吃的好喝的招待。” “不去。”我同样拒绝。 当我要拨开程一索继续往下走时,沐槐杨正迎面向上走来。 “姜小山,你再认真思考一下。” 我耳朵哪里还顾得上去听程一索在说什么,眼睛偷偷瞄向从我身边经过的沐槐杨,心脏的跳动比中考查询分数强烈多了,屏住呼吸,生怕我的呼吸惊扰到了他。 “姜小山?” 我以为只是擦肩而过,却意外获得了沐槐杨停留的目光。 “嗯?” 我们站在同一层楼梯上,互相疑问,我知道他是正常,毕竟高一的女生没几个不认识他沐槐杨的。 “槐杨,”程一索插入了我们简短的对话中,“你认识姜小山啊?” 我也在等他的答案。 “不认识,”他回答程一索后再次看向我,“我刚好要找她。” 找我? 这是天上掉什么馅饼砸到我头上,沐槐杨怎么会来找我? 他问我,“你认识沐茯苓吗?” “茯苓,认识啊,从小就认识。”我还疑惑他怎么会问我认不认识茯苓时,突然联想起来他俩的姓氏。 “沐槐杨,沐茯苓,你就是沐槐杨?” 我这问题问的,我早知道他叫沐槐杨,只是从来没把他和沐茯苓联系起来,我考进这所高中的时候,茯苓还特地跟我说过,我哥跟你同一所学校,我压根没把她说的这事放在心上。 “对,我是沐槐杨。” 他冲我笑着,这个笑容怎么形容,算起来我们也是八竿子远的亲戚关系啊,对亲戚的笑只能是客气了。 “那你找我是什么事?” “茯苓让我来带你去家里吃饭。”沐槐杨的回答,让我们仨都惊讶了。 这句话在我头脑里被解读的意思是,沐槐杨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 “可是,我现在是要回家的。”我底气很不足。 “茯苓会打电话跟你爸妈说的。” “哦。” 我再也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忽视了程一索和喻言的存在,“那现在去吗?” “现在去,茯苓会在校门口接你,你应该出校门就会看到她了。” “那你呢?”我这目的性多明确。 “我还有点事,过会儿走,怕你先走了,所以先上来找你。”他对我的问题有点意外,但还是给我解释了。 “哦。” “那我先走了。”沐槐杨给程一索打了招呼,又转身跑下楼。 被晾了好一会儿的程一索和喻言完全不知道我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喻言迫不及待地问我,“你跟沐槐杨怎么认识的?” 程一索更莫名了,“我和沐槐杨还是初中同学,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认识。” 在今天之前,我单方面认识沐槐杨。 我第一次见沐槐杨是在高一第一次月考的考场里,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夹克,临近开考前趴在桌上睡觉。 而在这种时候还能睡觉的男生,自然被我归到了差等生的行列,我对他第一印象确实是非好感,甚至是嫌弃。 十秒之后,沐槐杨用脸打了我的脸。 他转了个头,面向着我,我还来不及收回鄙夷的目光,便瞬间惊艳于沐槐杨依旧闭着眼睛的侧脸。 十月初的天气,阳光很好,透过玻璃折射进考场的教室里,那间教室的外头有成排的柳树,被风吹起来,沙沙的响,风又趁机钻进来,吹动了少年的头发,轻轻拂动。 我和沐槐杨的四目相对发生在这个时刻里,他睁开了眼睛,于是这一眼我就记到很久很久之后,可是我想,沐槐杨从来不记得那个时候的我。 被发现盯着他看的我,面红耳赤,为了假装有事,向他问道,“你有多的2B铅笔吗?” 他坐立起身,打开笔袋翻了翻递给我一支铅笔。 我说谢谢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那支铅笔我没来得及还给他,不过当时我也只是跟喻言说我们考场里有个很好看的男孩,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情愫,喻言笑话我,能多好看呀。 肯定有非常多女生暗恋他的那种好看。 我再次见到沐槐杨得亏了喻言,她在课间仅有的十分钟拉着我去小卖部,有女生用品的小卖部在食堂二楼,得经过一段长长的楼梯,我们还是害羞的女同学,对于女生用品还是遮遮掩掩的藏在校服口袋里,下楼梯时跟做贼一样,生怕别人看出来我们来买了什么。 闷着头往下走的时候,只听得有人从身边哼着歌经过,那首歌在那一年很火,大街小巷的商店里都放着这首歌的盗版磁带,歌名叫《他一定很爱你》,歌手听说是个新加坡的建筑工人。 我躲在车底,手握着香槟,想要给你生日的惊喜。 当然沐槐杨肯定也不知道,他唱这一句的时候,我刚好从他身边经过,永远记住了这句歌词。 等他走远了之后,我才跟喻言说,我上次在考场见到的那个男生就是他。 喻言回头又看了看,问我,“沐槐杨?” “沐槐杨?” “嗯,我以为你说的是谁,他在一开学的时候就很出名了,好像还是九班班长。” “他还是班长?” “应该是,就是因为成绩好还长得好才出名的吧。” 人家竟然是班长,我竟然以为他是个学渣,我本来还想他还有支铅笔在我这儿,要不要去还给他,这样看来,我这种外貌平平,连学习也平平的女生要是去还铅笔,真像是找机会跟他搭讪了。 后来我总在校园里遇见他,有时候是同一个操场上的体育课,人群里的沐槐杨挡住了身边所有男孩的光,有时候是我去语文老师那儿取作业本刚好他也在,偷偷期待着我们能一起走出办公室就好,但我从未曾想到有一天,他迎面走来,再次经过我身边会叫住我的名字,并且告诉我他是沐茯苓的哥哥,我们之间凭空建立了一层莫名其妙的亲属关系。 我解释给喻言和程一索,我们这层远亲到底有多远。 沐茯苓的小姨是我的堂嫂,沐槐杨是沐茯苓的堂哥,沐茯苓比我小两岁,但按照辈份她要管我叫一声小姑。 “所以换言之,沐槐杨也得叫你一声小姑。”喻言不愧是班级前十的女生,会推理。 “那沐槐杨还是你侄子了?”程一索疑惑地问我。 我点点头,“辈份上,血缘上没有。” “那你们以前都不认识?” “我跟茯苓认识十几年,也是开学她才跟我说她有个哥哥跟我同一所学校,我也没联想到就是这个沐槐杨。” “全校还有几个沐槐杨,这名字放全国都没几个吧。”喻言说道。 我们说着到了校门口,程一索想起来刚沐槐杨找我的事情,“那你是要去沐槐杨家里吃饭了?” 他这话说得,马上被我纠正,“我是去他妹妹家吃饭。” “切,你此行主要目的不是沐槐杨,我叫你爸爸。”程一索得得瑟瑟,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我一脚踢上去,“我要你这么大儿子干嘛。” 程一索假装痛,嗷嗷叫,“你们这些女生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我都看多少女生前仆后继追他了。” 喻言帮着我一起教训程一索,我们仨打打闹闹也完全没把程一索当男孩看。 茯苓在马路对面使劲叫我,我才停止对程一索的殴打。 “小山,小山。” 她就比我小两岁,我们从小认识的时候就是喊对方的名字。 我见她在对面朝我招手,便告别程一索和喻言,程一索仍在嘟囔,姜小山重色轻友啊。 我到茯苓跟前,她就一把勾住我的手臂,张望了会儿问我,“是我哥去找你的不?” “是啊,他突然来找我,刚好遇到。” “我交给他的任务,一定要把你带去家里吃饭。”茯苓强调。 “我下次再去你家吧,我妈还等着我回家。” “我妈已经跟你妈说了,你放心吧。” 其实我为了在除学校以外的场景下见到沐槐杨,在他跟我说的第一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思考地决定去茯苓家吃饭了。 而此刻沐槐杨正坐在我旁边,我从单方面认识他到跟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用了一学期的时间。 可我总觉得这是在做梦,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还发生在我身上,我在学校偷偷瞄几眼的风云男孩怎么就跟我扯上关系了,还把我带回家来吃饭,而且他的妈妈也在我旁边坐着,这四舍五入等同于我见了家长啊。 “小山,你跟槐杨是一个班吗?”沐槐杨他妈妈问我。 “不是一个班,我四班的。” “她们班在我楼上。”沐槐杨平淡地说。 可这句话在我听来却是无限想象,“你怎么知道?” “我九班啊。”他看着我回答。 “哦。”我脑子里盘算了下教室的分布。 丢人,我想什么呢? “那小山成绩肯定比我们槐杨好,女孩都比男孩聪明。” 这个问题,我真不好意思回答,刚夹的菜都不好意思往嘴巴里送了,我这成绩虽然不算差,但是怎么跟沐槐杨比。 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中考成绩,还能打一打。 “不好,我成绩不好,中考才考了565分。” “那很不错了,槐杨他跟你差不多,585。”沐槐杨他妈笑眯眯地看着我。 “沐槐杨是他们班长,我不能比的。”我小心翼翼地说。 “你也不差啊,语文课代表。”沐槐杨夹菜的间隙接了我的话。 我在饭桌上又用吃惊的语气问了第二次,“你怎么知道?” “办公室里经常遇到你啊。” “哦。” 他记得我,他竟然记得在办公室遇到过我,那我就不是毫无存在感。 “真有缘分啊你们,槐杨按辈分是不是还得叫小山小姑姑?”沐槐杨他妈问茯苓他妈。 “按辈分是的,茯苓得叫小山小姑呀。” 茯苓还是个小丫头,她压根不知道我发酵的小情愫,跟我说,“小山,你让我哥叫你声小姑姑听听。” 于是一桌的人,茯苓她爸妈,沐槐杨他妈,都笑起来,嘱咐我下次跟沐槐杨一起来。 大家都是亲戚些,这么热情,我哪儿还敢打沐槐杨的主意。 这顿饭真不是我装矜持吃得少,是压力太大没法下咽,生怕长辈们看出点什么我对沐槐杨有什么,偶尔瞄到一眼沐槐杨的侧脸,还得赶紧收回目光。 当我把这顿饭的全过程细致描述给喻言后,她先是“天呐”一声感叹,姜小山,你这就见婆婆啦。 这都胡扯的啥? 再接着她严肃跟我分析道,你未来婆婆,也就是沐槐杨他妈不好对付,她这是在全方位考察她儿子带回去的女生是否合格做她儿媳妇,连中考成绩都给对比了。 我想了想我的期末考成绩,完了,姜小山,你下学期可能没法跟他办公室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