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那些剧本我认真看了,给我定的那几个角色感觉都不太适合我。”时宛第二天给白景画回了电话,她避而不谈剧本本身的水平。 “所以你都不想接?” “对。” 白景画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你这张脸,当配角确实太可惜。” 白景画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说:“下周一,我给你安排了一部电视剧的试镜。女主角投资方已经定好了,但是导演对那个主演不满意,你去试试,看有没有机会。” “好。” “还有,我给你接了几个广告,以及时尚杂志的拍摄,后天我会派车去接你。” “辛苦姐了。” “噢对了,我不打算给你接综艺。你知道公司对你的定位吧?高颜值,高智商,演技派,长了一张那么不近凡尘的高级脸,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走甜美可人的亲民路线。” “都听您的安排。”时宛说。 也就是说空闲时间只有今明两天了,她抱着书本走进教室,心里若有所思。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在这个温暖的春季的夜晚,时宛乘上了915末班车。 她坐在最后一排,车窗打开,感受着晚风温柔的抚摸。她的心里藏着某种期待,而且她预感这种期待很快就能变成现实。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路线,遇到相同的人。 不知到了哪一站,车门打开,宋临曜果真走了上来。他穿着浅色系的T恤衫,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 他习惯坐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时宛俯着身子,下巴搁在环着椅背的手臂上,等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临曜走路一般目不斜视,外加脑子里还想着要写的小说情节,直走到时宛跟前,才看见她。 他有些意外,心里既惊讶又高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冲她无措地笑了笑,肌肉紧绷地坐在她身边。 “没近视吧?”时宛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我刚刚在想别的事。” “在想什么?”她问,可没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惊奇地说:“哎我没想到居然真的能碰到你,本来只想试一试能不能像上次那样遇到,竟然就真的遇到了。” “我的生活差不多每天都是重复的,你明天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也仍然能遇到我。”临曜说。 “那岂不是很无聊?每天都没什么新鲜事。”时宛看着他的侧脸。 “没有,还好……实际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按照几乎固定的行为轨迹生活,我却感到自由,”他转过头与她对视,“你呢?” 视线相碰的瞬间,时宛的心脏莫名漏跳一拍,她慌忙移开视线,微红了脸。 “我好像刚好相反,”她看向窗外,“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处理过各种各样的事,到过很多地方,却总觉得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走不出去。” 夜色正浓,云遮了月亮,月光透不出来。 时宛朝他伸出手,说:“钱包给我。” 临曜没有任何犹豫就把钱包掏出来给她。 打开后,她看见最外面的透明卡槽里没有放任何卡或照片,时宛不禁微笑起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自己的高清写真照,插在透明卡槽里。 “我可能马上又要进组拍戏了,会很忙,我们不能经常见面,所以……”她把钱包塞在他手里,临曜打开,看着她刚才放进去的照片。 女孩穿着粉色的碎花裙在淡紫色的薰衣草丛里穿行,许是风太大,她小心地扶着头顶上草编的遮阳帽。阳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跳动着,她脚步轻盈地融入那片紫色的海洋。身后有人喊她,她逆着光回眸,眼睛弯成甜美的弧度,嘴角扬起,露出齐整的两排贝齿——笑容定格。 不笑的时候,她是高贵冷艳的女王,笑起来,她又只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清冷和可爱在她身上形成完美结合。可塑性极强,她知道合作过的很多摄影师都会这样夸她。 临曜盯着照片移不开眼。 “拍戏的时候,导演说,我的笑容有感染力,看着我笑,心情也会跟着变好,所以我把这张照片送给你。在我拍戏的这段时间,要是你心情不好了,可以看看这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很漂亮。”临曜说。不加主语的称赞说出来要稍微容易些。 “啊我也觉得,有时候看到自己的照片会在一瞬间感到陌生,那真的是我吗,我竟然那么漂亮吗,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说着说着她倒把自己逗笑了,“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我知道。” 公车在黑夜里缓慢前行,时宛又产生了不止出现一次的念头,她多么希望时间能静止。 “这次不会再坐过站了。”快到北大时,临曜说。 时宛倒希望能坐过站。 “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她不禁喃喃道。 “想见面的时候就见面呗。”他一贯这么随性。 “可以吗?如果我叫你出来,你会不会嫌我烦,嫌我打破了你一个人安静的生活?” “不会。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感谢你把我从孤独里解救出来。”他语气认真。 听见这句话,时宛失了神,她侧过头凝视着他专注的眼,他挺拔的鼻梁和他的嘴唇。她还回味着他的话留下的余韵,可车却停了,到站的提示语在车厢里响起。 “到站了。”他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站了,我还以为北京的公车线路都很长。”她说。 下车前,她回头望了他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后她又扭过了头,跨下了车门前的台阶。 ———————————— “这样做会不会太得罪人?”在去见陈导的路上,艾湘对时宛道。 时宛正看着剧本,听见这话抬头问她:“什么?” “女主角明明已经定了,白姐却还要安排你去试女主的戏,如果那个女演员真的被换掉的话,以后再见面岂不是会很难堪。” “我没这么觉得,”时宛的视线重新移到剧本上,“大家公平竞争,如果她真的有实力,就算我想要这个角色也抢不到手。” 见她没说话,时宛又道:“湘湘你太善良了,总是为别人考虑,像我这种没有好的机遇找上门的小透明,如果不争不抢,说不定一辈子也红不了。” 艾湘笑了笑,说:“哪有,等《闺女》和《他的骗局》播出之后,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境况了。只要人气一上来,处境就不会差到哪去。” “希望如此吧。” 一个好剧本就是讲好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而讲好故事的首要条件是要有立体饱满的人物形象。 时宛这次要挑战的角色是个众星捧月的富家女,富家女有很多钱,一出生就站在别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但她不快乐,没有人爱她,接近她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她没有感受过真心。 场景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时宛要坐在椅子上说一段独白。 “可以开始了。”她对摄像机前的陈导说。 为了这次试镜,她特地做了发型,大波浪卷的长发,大半零散地垂落在胸前,剩下的被柔顺地挂在耳后。她漫不经心地偏着头,视线微低,一幅高贵又冷漠的模样。 “有时候我会想,拥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她无意识地拨弄着手指,偶尔抬眼看一看对面,就像那里正坐着一个认真听她倾诉的人,“我每天一睁眼,就有人服侍我起床,给我做早餐,送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每个人都对我微笑,每个人都对我友好,可是我没有觉得开心。我觉得很假,她们每一个人都很假。人真的可以做到那种地步吗和我无亲无故的她们能够毫无怨言地忍受我的任性和无理取闹,我做错了事也没有人指责,说错了话也没有人纠正……朋友不该这样,亲人更不应该是这样。仔细一想,还真的挺悲凉的。” 她的台词说得很自然,就和平常说话一样,没有丝毫生硬,听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陈导终于明白为什么白景画要极力推荐她,为什么时宛年纪轻轻就能拿到金禾奖影后了。 她虽然长着一张花瓶的脸,却不是花瓶。当万里挑一的长相和万里挑一的演技在同一个人身上汇集时,这个演员就是个非常耀眼的存在了。 如果投资方没有指定女主角的话,以时宛今天的这段表演,这个角色非她莫属,可惜…… “你很优秀,真的,而且很难得的是,你有那种能把人一下子带入戏的能力,”陈导说,“从你说第一句台词开始,我就被你的情绪感染了,很厉害,台词功底很强。” “谢谢导演。”时宛乖巧地笑。 陈导沉默了片刻,说:“这样吧,过几天我再联系你好吧,因为女主角是已经定了的,所以最后要怎么安排还需要时间考虑……” “我明白,您好好考虑。那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时宛转过身看他。 “你介不介意出演女二号?” 女二号是富家女的闺蜜,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凡的姑娘,本本分分地当一片不起眼的绿叶。 时宛没有马上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女二号的角色现在就定你了。” “如果我介意呢?” “那就有点麻烦了。当导演也不能只手遮天,我们有很多要考虑的地方,有很多身不由己……不是说我想拍什么就能拍什么,我想用什么人就能用什么人,没有这么单纯的事。” “我理解,”时宛说,“这样吧,我回去和白姐商量一下再答复您。” 说完后,她对一旁的艾湘点点头要走,陈导却又补了句:“我会给你加戏的,如果你演女二号的话。” “谢谢您的赏识。”她最后只礼貌地说。 回到公司,时宛有点郁闷。 “我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个角色抢到手?”她问白景画。 “这么想要这个角色?” “因为人设好,剧本也好,可能会火。”时宛站在窗前。 白景画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身边。 “有一种方法能让你顺利拿到这个角色,而且我保证,投资方能立刻换了这个女主角,让你来当主演。” “什么方法?” 其实她已经隐隐猜到了。 白姐的人脉网和投资方那边没有任何交集,用什么办法能让投资人把女主角换掉呢。她想到自己曾经被乔娜抢了角色的事。 “我安排你和投资人吃顿晚饭,问题就能解决了。”白景画说。 “不过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愿,我不会强迫你的,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她又道。 “吃顿饭就能解决?”时宛问,她彻底明白了白景画的安排,却故意装糊涂。 “对,晚饭。” 时宛笑了。 “这是个很有效的方法?” “很有效,以你的条件肯定屡试不爽。” “真的假的?” “真的。” 时宛笑得更厉害了,她的手撑着窗台,额头抵在窗玻璃上。 “你笑什么?”白景画不解。 “没有……我只是觉得……白姐可能还不够了解我。”她笑得断断续续。 “虽然我很急功近利,很想成功,也很想红,但是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是有底线的……我不喜欢这个方法,我想我还是演女二号吧,也许,当一次陪衬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呢,这谁说得准呢。” 她看向白景画,那双眸子灵动清澈,像一汪没有任何污染的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