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抬去甘露殿……”晏清大手一挥,带着浩浩荡荡的銮驾,往甘露殿去了。
李骊近日也病了,那天对太子苦口婆心一顿教育,太子才堪堪开窍,急得她怒火攻心,又兼吹了风,一时头疼脑热,卧床数日。她折了柳心,身边伺候的人深怕触了她霉头,个个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恨不得离她一丈远,以至于她连个可以说上话的心腹也无。
李骊代掌凤印四年,早已经将自己看做后宫真正的主人。只是她为人刻薄,完全没有国母风范。平日里对后宫嫔妃不拉拢,只打压、仇视,对长公主送来的美人是百般刁难,所以这时候病了,也无人来探视。
江若柔倒是遣人来问了安,只是李骊一直视她为头号大敌,眼下皇帝又将自己的权给了她,她更是生气。这一气,病情只重不轻。
甘露殿内殿中放下了重重帷幕,隔绝了窗外的明亮。昏暗的烛火幽幽地燃着,时不时爆出一点芥子般微弥的火星。李骊卧在床上,锦被加身,心却一点都暖不起来。
“陛下驾到!”
黄门唱驾的声音又高又尖,直刺耳膜。闷闷的脚步声传来,一层一层的悬幔被束起,刺眼的光如潮水般涌入。
“药味过重,将窗打开通通风。”
“诺。”
晏清说着,踱至床前。御前的太监最会办事,搬来了绣墩放下,他便挨着坐了。
病中不见驾,李骊自床上坐起,朝着坐定晏清低头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听说你也病了,朕无事,便来瞧瞧。”晏清望向烛光下面色惨淡的李骊,心中百感交集。
那张脸算不上美,此时看来甚至有些黯然。眉目间戾气沉沉,眼角处的细微波纹下藏着阴郁。到底是岁月催人老,当年伺候自己的小姑娘,已经是半老徐娘了。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身染小疾,就不劳动陛下大驾了。”李骊没想到晏清今日会来看她。
晏清已经很久没有踏入甘露殿了,久到李骊已经忘记,他上一次来是在什么时候。后宫有源源不断的女人,她们如花一样美得各有所长,也如花一样美得四季常新。
“到底是生分了。”晏清叹道,“你的病太医怎么说?”
“劳陛下记挂,倒是没什么要紧。”见面前的帝王目露关切地望着自己,李骊面色缓和不少,“听闻陛下得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朕已无碍。”晏清望着她,缓缓开口,“倒是你,一向不喜欢吃药,须知良药苦口,身体为重。”
“陛下……”听到此处,李骊眼中已经闪烁着晶莹。
“前些日子豫章郡贡了五十盆金桔,朕知道你喜欢吃这金桔的冬果,叫人给你送了几盆来。”晏清指着那让人抬进来的六盆尚开着花的小金桔树,柔声道。
“谢陛下挂怀。”李骊眸中水光更甚。
晏清摇摇头,待寝殿内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后,他阖眸,抬手捋须,平静地说:“珃儿的事,朕就当你糊涂,既往不咎了。”
“陛下!”此言一出,李骊立刻失声尖叫了一声。
“你不必急着否认,朕都知道。你与朕结缘二十几年,朕了解你。”帝王坐得端正,双眸闭阖,薄唇轻启,寥寥数字将她虚伪的面具撕得粉碎。
李骊颤着身子开口,嗓音混沌嘶哑:“既然陛下什么都知道,那臣妾定不会矢口否认。是,那场火是我放的。”
“朕不会冤枉你。”晏清接着道,“朕还知道,珩儿出生后,后宫再无皇子诞生,此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晏清慢慢睁眼,意料之中,看见李骊觳觫的身躯,睁地浑圆的双眼。
他淡淡道:“朕子嗣已丰,所以朕不在乎。朕与你有情分在,可以对你在后宫不过分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珃儿的死,朕都可以不追究。”
“因为你是太子的母亲,未来的太后,天下的表率。”晏清语气依旧平平,波澜不惊,“近日,朕将国事全都撂给了太子。朕想看看,太子是否能挑得起大梁,独当一面。朕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再过几个春秋。”
“陛下龙精虎猛,千秋鼎盛……”李骊喃喃道。
“万岁万岁,天下能有几个人能活过一期颐?”晏清不以为然,“这些话听听就好,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朕来,就是想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