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学校的路,傅昭南是熟悉的,不用导航。
傅昭南问:“是打算住家里吗?”
“还在纠结。”柳清姿把手交叠搁在腿上,坐得规规矩矩,“袭女士睡不好,柳老师睡得少,关键我一个人又独居惯了,一个半月不长不短,重新磨合作息时间,太折腾了,怕他们辛苦。”
傅昭南听她话的意思:“还有其它地方可以住?”
“学校有解决住宿问题。”柳清姿说,“安排在国际合作和交流部的酒店。”
傅昭南轻蹙眉:“你一个女孩子总住酒店?”
“习惯了。”柳清姿笑笑,轻轻地说:“我工作就是这样的性质,挺自由的。”
她毕业一年后,由in-house(办公室职员)转为freelancer(自由译员),天南海北的跑会,特别是下半年,各行各业开会集中期,她全国各个城市“流窜”,住酒店犹如吃家常便饭。
傅昭南问:“睡得着?”
柳清姿坦然:“累的话可以睡得很香。”
傅昭南突然想起什么,扯嘴角笑出声,微微点头说:“也是,你可是躺操场上都能呼呼大睡的,也不嫌碎石子硌着肉。”
柳清姿:“......”
她窘然:“多久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
傅昭南不解释,挂在嘴角的笑意却迟迟退不下去。柳清姿扭头望窗外,看细碎的霓虹光线被疾驰的速度切割成块,想到过去的时光,和他的相处是舒服而自在的。
后半车程两人没有再交谈,半个小时后,车抵达家属院的西门口。
公寓楼周围翠竹环绕,风来时叶子摇动,发出窸窸窣窣声。
因为车辆进出需要严格的登记,柳清姿示意他不用往里开,路边放下她就好。
傅昭南靠边停车。
“麻烦你了。”柳清姿说着,拉开车门下车。“......我走了。”
“快进去吧。”傅昭南猜测她下一句该是“谢谢”,断然阻止了她的客套。
柳清姿犹豫一下,转了身,知道他一定会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她稍稍走快一些。眼看要到小区岗亭了,余光一瞥注意到一个脊背微微佝偻的男性身影正在这边徘徊。
她定眼细看,发现那人是柳平柏。
“爸。”柳清姿抬高音量喊。
柳平柏闻声抬头。
柳清姿看清了他的面孔,满是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楼下转悠?”
柳平柏手背向身后,像导师找学生谈话似地说:“看书久了,颈椎疼,看时间想着你该回来了,下来瞅瞅。”
他方才注意到女儿从一辆车上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她的肩头。
柳清姿随着他往后看,傅昭南的车尚稳稳停着。
“......大学师哥。”
她刚解释这么一句,只听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再瞧去,傅昭南从车上下来了,他三两步便行至柳平柏跟前。
“柳教授,您好。”傅昭南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问好,边说明来意,“既然看到您了,该下来打声招呼,不然就太失礼了。”
“你好。”柳平柏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他身形不如傅昭南高大壮硕,但胜在长者气派。
“和清姿好久没见,简短聚了一下。”傅昭南得体地解释:“没注意时间,送回来有些晚了。”
“没关系。”柳平柏和善地说,“年轻人在一块有话聊,谢谢你送她回来。”
“应该的。”傅昭南进退有度,“已经很晚了,我就不多打扰了。”
柳平柏点头:“是很晚了,我也不方便留你,改天来家里喝茶。”
“好的。”傅昭南应承下。
他熟练且自然地,用一种成年人对话成年人的方式问候了柳平柏。
柳清姿静静凝视着他,心里有形容不出的异样感。
傅昭南又看向她,用眼神无声地示意说“我走了。”
柳清姿下意识追出一步,但立刻被他摆手制止了。
柳清姿只好嘱咐:“开车慢点。”
傅昭南重重“嗯”一声,像是承诺。
他这次再返回车上,直接调转车头驶离。
车屁股的尾灯渐渐消融在夜色里。
柳平柏慢慢收回远眺地视线,夸赞了一句:“蛮知礼的一个小伙子。”
柳清姿没有立即接话,她拐着柳平柏的胳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绕过花甸和供人休息的凉亭石椅后,她才用提醒的语气,问说:“你不记得他了吗?”
柳平柏疑惑道:“我见过他?”
“见过的。”柳清姿缓缓地说,“有一回下大雨,他给你撑过伞。”
“是吗?”女儿的话里模糊了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柳平柏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好有感而发道:“那确实认不出来了,学生嘛,进入社会后,心态发生了转变,精神容貌相应地也会有变化,跟在学校里不似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