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太子睡着后,祁景又去看了女儿,待女儿也睡着了,祁景这才起身。
“皇上,夜深了,您……”皇后看向祁景,眼睛里有一丝期待。
祁景心里叹息。当年他病弱,钦天监算过之后,说要找一个八字相合的姑娘给他冲喜,先皇与太后主持之下,这才有了他与皇后的婚事。皇后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嫁给她,勤勤恳恳,从无错处。他也感激,所以独宠了她三年,给她敬重与优待,给她一双儿女和从不会被任何人威胁的地位。
但感情,是无法施舍的。即便装得了一时,却无法装一世。
祁景假装看不懂那丝期待,温柔低语,“夜深了,皇后早些休息。”
皇后眼里的光,迅速熄灭了,低下了头。
祁景转头朝外走,皇后给了行了一礼,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眼神黯然,默默地想:是去姜贵人那里么,还是……去冷宫?
远离腾凤殿,夜色越来越浓了。万全恭敬地跟在祁景身后,问,“皇上,是去祥和殿,还是……”
祁景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心情很好,负手走着,身姿挺拔,笑道,“你说呢?”
酒后的人容易流露真性情,万全估摸着,这位爷应该又是要去冷宫。去了只怕那位贵人又要又打又咬,何苦来哉。
但皇上的意思,又有谁敢违背。于是他接过小太监手里的灯,打发几个宫人,“你们回乾元殿待命。”
待随从去了大半,万全提着灯给祁景引路,几人悄悄往冷宫行去。
即便外面良宵佳节,灯红酒绿,烟花绚烂,冷宫内仍是萧条冷寂一片,连猫叫都听不到一声。
祁景留万全在宫门口,独自踏入了季芙的住处。
季芙正在作画。前人写诗,每逢佳节倍思亲。便是这七夕佳节,季芙便越发怀念夫君。
他的夫君,虽比不上祁景容貌出众天资聪慧,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且身为储君,尊贵无比。最重要的是,他待她极好。
两人琴瑟和谐,两年如一日地恩爱,可偏偏,祁景这个刽子手,害得她家破人亡。
季芙正是思绪涌动的时候,祁景到了。他心情轻快,步子便也快了,几步走到季芙面前,笑道,“在做什么?”
那画栩栩如生,又是祁景极熟悉的人,祁景看清时,便立即沉了脸色,森冷一片。
季芙顿时心惊,待祁景伸手想要抢走那张画时,她又下意识动了起来,伸手护住画,“走开,不要抢我的东西!”
她的动作越发激怒祁景,祁景用力将画扯过,撒成碎片洒在空。纷纷扬扬如碎雪的纸片中,祁景表情冷如冰霜,“你还想着那个死人!”
季芙激动了起来,泪流了满面,“那是我的夫君!你这个刽子手,你还我的画,还我的夫君!”她扑上前捶打祁景。
祁景喝了酒,酒意上涌,思绪浮躁,季芙的捶打令他心头又恨又痛,他想阻止她,于是箍住她的手臂。两人拉扯间跌向床榻。
两个婢女被这情形吓得不敢动,徒劳唤道,“皇上……”“娘娘……”
“滚开,放开我!”季芙以为祁景要对她用强,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与决绝,死命挣扎。
祁景喝了酒,身昏体软,又被季芙的胡乱挣扎打散了力气,一时站不起来。季芙慌乱间看见床头小桌上的烛台,一把抓过,就往祁景胸膛上一按。
燃烧的灯芯烧破夏日轻薄的纱衣,熄灭在祁景胸口,瞬间不大的房内,飘起了一股皮肉烧焦的难闻气味。
胸口剧痛,祁景终于清醒,放开季芙,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焦黑的破洞。
季芙扔掉烛台,从祁景身下滑落到地上,缩在床边,抓紧自己的衣领,一边哭泣一边呛咳。
祁景眼神透着浓浓的凉意,看向季芙,静静问,“今日七夕,我怕你孤单,特意来陪你,你便是这样,对我的?”
季芙惊魂未定,哭泣骂道,“你滚,我不要见到你!”
季芙哭成泪人,整个人瑟瑟发抖。祁景有了一份心软,闭了闭眼,最终没有再和她对峙,道,“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季芙只是哭,祁景转头看吓呆的婢女,“地上凉,扶你们主子起来,好生照顾。”
两个婢女连忙称是。
万全见到皇帝,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他那龙纹衣上烧焦的破洞,顿时惊心,“皇上……”怎么一次比一次惨烈?
祁景面无表情,眼神空泛泛的,似乎在看哪里,又似乎没看,冷漠道,“熄灯。”
万全和另一个小太监立即照办,揭开提灯的罩子,吹灭了烛火。
“回乾元殿。”祁景道,声音冷冷,没有一丝情绪。
万全担忧道,“皇上,您这伤还是得处理,去祥和殿罢?”
祁景这才想起来,是了,得去祥和殿,姜贵人有药。
他举步朝祥和殿走,万全立即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几人到了祥和殿,祥和殿早已落锁。万全去敲了门,等雪莹将门开了,他们才进去。
雪莹欲要行礼,祁景伸出右手,抬袖挡住胸口破损,笑着,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雪莹便不说话了。
祁景顺势做了咳嗽掩口的模样,遮着伤口朝祥和殿大门走,走了进步,一个宫女急匆匆朝祥和殿来,跨入门中,见到祁景的背影,连忙唤了一声,“皇上……”
祁景顿住,依旧保持着掩口的姿势,没有回头。
万全认出这是腾凤殿的婢女,替祁景笑问,“小春喜,这么晚了来找皇上,有什么事呀?”
那小宫女焦急道,“太子殿下做了噩梦,哭着要见皇上。”
半夜找借口见皇上的事,赵美人也做过。但这次是皇后那边,皇后不是撒谎争宠的人。万全把眼光投向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