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醒了?”陈舟和问他,一夜挺着精神他也撑不住,脑子里有些混沌,他又摸了摸谢瑰的额头,热度还在,幸运的是没再往上升了。
谢瑰还看着他。
“烧傻了么?”陈舟和问,边拿过水瓶给他喂水。
这一晚上,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给谢瑰喂点水,一瓶已经空了,他手上拿的是仅剩的一瓶。
疲惫逼出了潜意识,陈舟和的神色没有平日的桀骜,眉眼修长浓艳,又长又卷的睫毛笼着清透的眼珠,揉进了洞里的暗色。
垂着眼,安静地看着他。
神色近乎温柔。
谢瑰的意识很模糊,在他眼里,陈舟和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挑衅,菱形唇似笑非笑,眉眼扬着,带着“我无所不能”的臭屁。他对自己的能力很信任,不管是轰炸丧尸还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就像是陈休的背面。
光看一眼,谢瑰都会想到被他剥夺的陈休的健康、身份、权力和爱。
所以从第一眼看见陈舟和,谢瑰就想,这样骄傲的人,要是被踩断了脊骨,打趴在地上,他还能不能露出这样好看又让人嫉恨的神色。
温柔的陈舟和——谢瑰现在的脑子处理不了这样的信息。
外面的亮光大了一些,投进洞内的光却很稀薄。
不是完全的黑暗,要亮不亮地勾着轮廓。
这样的环境最致命。人在完全的黑暗和白昼里,会下意识提高警惕,感官之间相互辅助,能良好有序地思考,但在只昏不暗的地方不一样。
就像渴睡的人从梦中惊醒,看见凌晨四五点蒙蒙亮的天,睡意会去而复返。
谢瑰忘记了丧尸和防空洞,在陈舟和身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他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在模拟监狱的实验室里关了很久,每天都有人用管子从他身上抽血做数据,他们冷冰冰的,从不跟他说话。
每周会有人给他注射一针管药剂,到后来三天一次。
那感觉很难受,肌肉开始肿胀,发烧呕吐,严重的时候会长尸斑,每一寸肌肉都在抽痛,他躺倒在地上,生不如死。
似乎是为了弥补他,他遇见了陈休。
花光了所有运气,换来的一点甜,他毕生珍惜。
发烧的感觉很相似,谢瑰眯缝着眼,看见陈舟和,心头莫名涌上委屈。
他们离得极尽。
谢瑰突然挪了挪,埋首在他肩上,发昏的脑袋用力抵住硬料的制服,抵得皮肤发红发痛。
陈舟和愣怔住了,双手悬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难受,”谢瑰哼出声,皱着眉,肌肉替他记住了一针一针药剂的痛楚,那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好难受。”
陈舟和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心情,这一幕似曾相识,连带着心脏像被棒槌缓慢而用力地挤弄的酸楚都来得轻车熟路。
疼惜而怜爱。
陈舟和不得不承认,他对谢瑰好像生出了保护欲。
他搂住谢瑰——真正意义上的搂,把人环在怀里,轻拍他的后心。
他偏头蹭了下,脸颊贴到他的鬓发和耳廓,鬼使神差地,陈舟和垂眼,嘴唇轻轻地贴在谢瑰的耳尖,触感微凉。
“很快不难受了,我带你出去。”陈舟和低声说,“我一定带你出去。”
谢瑰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轻哼了一声。
“咳咳咳……”旁边一群人起了动静,看样子是休息够了。
旋哥脸色不太好,他的伤腿虽然及时上了药,但是被打地太狠,再不出去,他可能保不住这条腿了。
“小子,跟你商量件事,”旋哥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你们的人大概还有多久才来?”
陈舟和也不看他——反正也看不清,低头说:“我们的人再快,也要大半天,你那条腿撑不过今晚。”
旋哥的络腮胡子哆嗦一下,脸上的横肉突出:“安全局发展到现在就这点能耐吗?”
“说起这个……”陈舟和说,“我有办法尽量保住你的腿撑到我的人来,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做雇佣兵的,这么痛恨安全局?”
光是利益上的冲突,不足以让旋哥的愤恨带上这样的个人感情色彩。
他不像一个计较的人,甚至从某些方面,很讲道义,但只要有关安全局,便会刻薄地像一只咬住肉不放的狗。
“哼,你们那点龌龊事干了还怕人说吗,我说你是真天真还是装不懂,安全局越做越大,地盘都给你们收完了,我们雇佣兵喝西北风吗?”
陈舟和并不言语,把玩着匕首,眼神嘲弄。
旋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切实地感觉到,从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身上发散出的居高临下的威慑。
竟然令他有一瞬的胆寒。
他们僵持了几秒,旋哥短促地哈了一声,说出了当年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