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老板蒋文平,在门框上弹了弹烟灰。伸出一根抽烟抽得发黄的手指,指着地上抱作一团的年轻人,又指指旁边的厨子。
“说说吧。”
“爹,是这样……”蒋成苍舌头此时才灵活起来,喘了口气正准备把刚刚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讲一遍,却被亲爹拦下了。
"既然人都在,让他们自己说。"
老东家招招手,小厮搬来一把椅子,又把门关上了。
挡住了门外听见动静向厨房里张望的食客,林昭躲在少年怀抱中,仁慈的黑暗笼罩在她的脸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蒋文平长了一张典型的商人相貌,和和气气的一张方脸,鼻子倒是生得好看,平添些许文气。
他生得富态,活似一只胖墩墩的土豆上插了手脚,显得有些滑稽。他坐在椅子里敞敞领子,滚滚的热汗从他额头上冒出来。
刘吉拧拧鼻子,像是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小白脸和渔女,朗声道:“东家,您是公道人,知道我一向的为人。”
蒋文平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蒋成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自然是站在林昭和董寄辞这边的,如今要是让刘吉颠倒了黑白怎么办?
“您也是知道的,我与这茶楼里也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他用那粗苯的手指,指着林昭的鼻子道:“今日里中午,趁着太阳好,我进厨房里拿筛子来筛糯米面,这点前堂的诸君也是知道的。”
“我进门看见这丫头正在倒一大筐子的杨梅,我心想着要是栽进锅里不就酿成大祸了吗?”他像是自嘲似的笑了声,装得一副无辜的模样:“算了,也怪我多管闲事,替她扶了个筐子,结果就和疯狗似的说我揩了她的油。”
“真真是笑死个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以为旁人巴巴地看得上似的。”说着用手在身上擦了擦,像是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们说说,哪里找不到马子?要找一个渔娘啊?”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那下流的眼神又不自觉地溜了出来。
林昭垂着头。
小厮里有几个好事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故意想看那衣衫不整的小渔娘的笑话。
在他们眼里,这个渔家丫头和茭白船上那些骚浪的妇人又有什么区别,是花几个铜板便能快活的物品罢了。
董寄辞突然抬起头,环视着四周那些脸上挂着笑容的人,他的眼神冷得可怕,那几个笑出声的小厮一下子噤声了。
那是亡命徒的眼神。
“很好笑吗?”蒋成苍拍了下桌子,随身的小厮德宝也咳嗽了一声。他皱着眉头,很为难地劝道:“爹,你还是得听听董公子和昭姑娘的。”
蒋文平摆摆手,示意蒋成苍别说话。
“小丫头,你是……”蒋文平给旁边几个下人一个眼神,随即毛巾和清水都端了上来,“你是桥头林有金家的吧,我记得,是这个月才来的。”
林昭点点头,朝老东家望了一眼,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爹。”蒋成苍最看不得她流眼泪,只恨不能自己上去替她去说。
董寄辞从旁边下人手里的毛巾抢走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拧干了替她包上。
“这个手上是怎么回事?”
“是她自己……”刘吉想要插话,却被老东家一下子喝住了,蒋文平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说句话吗?”
他那和蔼的眼睛里,微微笑着,像只深谋远虑的老狐狸。
林昭咬着嘴唇,似乎在忍着不哭,手里的毛巾也已经被血微微沁红了。她的嘴唇抖了一下,只敢看着旁边的董寄辞,轻声细语地说:“林昭初来乍到就给老东家惹了麻烦,怎么敢再说些什么呢,都是我不小心罢了。”
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此时蒋文平绝对不会让她开了门,让外面吃饭的食客都知道,他酒楼里的厨子对小姑娘动手动脚,甚至欺负到那姑娘满手都是血,夺门而出。
林昭虽然天真,却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有时候比起厉声反击,落得一个泼妇骂街的恶名,不如着这劣势,以退为进。
她说着说着红着眼,假意要走,门口看热闹的群众都躁动起来,他们巴不得林昭此时打开了门,好让他们进来好好听着这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