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山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山,实际上是整个朔北山脉的一部分。
从猎山回宫,便是皇家的车队走得并不快,也用不了几个时辰。
回到宫中时,天还亮着,只是阴沉的天气到底有那么些晦暗,灰白的光映得整座城池都显得灰扑扑的。
马车从北宫门鱼贯而入,至安德门前停下,外臣同圣上行礼道别,乘各自的马车回府,而内宫的女眷,便要在这里换轿辇,再另行回宫。
宫内守着的小太监便涌上前来,将各自主子随行带着的行李装到推车上,不过晏晚这里倒是例外,除却赵得幸拨给她那四个小太监,再没了别人。
索性她的东西也并不多,拢共只有两个箱子,从马车上抬下来,也费不了什么力气。
晏晚扶着一个小太监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初秋的天气已有了些微凉意,只是她身上罩着的斗篷比旁人都厚些,远远看着便知道恐怕是有些不适。
路两边都是禁军的人,看似是在护卫一众人的安全,可晏晚知道,这些人也行监督之责,就是怕有人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带回宫里来。
晏晚也在其中看见了肖横的身影,也果如约定的那样,肖横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对她这个公主根本没有在意。
“殿下,除了这两个箱子,还有其他要拿回宫里的东西吗?”搬东西的小太监是刚到这位公主身边,唯恐落下什么,将那两个箱子放好之后,又上前来问了一句。
晏晚瞧着有些摇摇欲坠,她转回身去,瞧见后头放着那两个大箱子的木车,此刻正与她的马车并排,为了移动方便,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我的马车上还有一张薄毯,是我盖着习惯的,也拿下来。”她开口吩咐,声音似有些飘渺。
不远处的周令行听见了,视线往这边落了一瞬。
那小太监得了令,将薄毯搬下来,搁在两个大箱子上。
晏晚这才点点头,坐上小辇。
只是还不待她出发,原先在另一边的几个开平司的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她面前。
“微臣周令行,见过公主。”
晏晚戴着帷帽,闻言抬起视线透过帽上的轻纱,看向前面的人。
“周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她一手支着下巴,显然是精神不济的样子。
只是这询问的声音却又并不小,周围的宫人听见动静,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宫内安全万分重要,微臣恳请公主能允许微臣查验一应用物,确保万无一失。”
晏晚眉头轻皱:“周大人路上不是查过一次吗?”
周令行面色不改,似乎没有相让的意思:“公主身体有恙,微臣不敢耽搁,因而未曾详细查看行李,如今两个箱子就在此处,还请公主允许微臣的人打开。”
“不开不行吗?”晏晚直起身子,原本支着下巴的手放下,微微攥拳。
周令行习武,本就比旁人感觉敏锐些,自然也没有错过那公主的一点变化。
“微臣奉命行事,还请公主配合。”
“周大人,总不会因为没抓住刺客,就为难公主殿下吧。”一道有些不屑的声音响起,正是肖横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一早就发现周令行过去了,只是开平司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也不能贸然行事。
只得等着这边瞧着有了冲突,才“适时”过来。
周令行闻声转过头去,见是肖横,便冷笑了一声:“肖卫长不去找人,怎么在这多管闲事?”
他这话言下之意便是讽刺江宁王失踪,督卫军此刻群龙无首。
肖横脸色微变,只是也深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督卫军护卫皇室,自然也要维护公主殿下,周大人拦着公主殿下的路,恐怕有些不妥吧?”
周令行转过头,朝那边的两个大箱子看了一眼,笑了一下:“肖卫长,恐怕有漏网之鱼,却因玩忽职守没有查出来,才更为不妥吧?”
“周大人的意思,是怀疑永宁公主殿下?”
“我可没有这么说,肖卫长是因何这么着急呢?要着急,不是该急到今日还没有王爷的一点消息吗?”周令行冷笑了一声,挥手就让自己的人走到了晏晚的两个箱子边上。
赵得幸拨来的小太监固然还想着维护主子的东西,只是对方是禁军,又是开平司里武功最为高强的影卫阁的人,那三个小太监也不敢如何反抗,对方一个眼神,他们便齐齐垂下头去。
晏晚眉头皱得更深:“周大人是怀疑我藏了什么东西?可这箱子里都是我平素所用之物,怎么从宫里拿去就怎么拿回来,周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似乎不太妥当吧。”
周令行看向那位小公主,虽然隔着帷帽并看不到对方此时的表情,但他感觉得到,对方显然有些急了。
他不免想起路上查看马车时看到的那一丝不妥,这小公主打从自己要去猎山行宫就处处透露出不同寻常,如今江宁王失踪,偏偏她又不敢让人检查自己的箱子。
周令行几乎已经能够连缀出一条完整的,借着永宁公主的掩护偷偷把江宁王转移地点的计策来。
晏晚越是阻拦,他反而越是确定。
“公主放心,微臣的人只要看一看便可,不会耽误公主太久的时间。”他一边说,还一边“贴心”地命令自己的人将其他宫人的轿辇疏导开。
只是这到底是安德门前,便是让那些宫人尽快离开,又哪里躲得过众人的视线?
晏晚此刻已站起身来,扶着小太监的胳膊,以尽量严厉的声音问道:“周大人当真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周令行的目光,有如能看透那箱子里藏了人似的,忽然锐利许多:“公主殿下见谅,微臣也是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