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里的仪式结束之后,族人们各自散去、安睡,两位上人——琉珀与弥良也不例外,由于年纪渐长之故,反而更耐不住劳累。
曲萦从祭殿中退出之后,回到了入寝的屋室。
因为继任时所穿的正装并不繁琐,她直接挥退了想要服侍自己更衣的夕颜,表示自己来即可。
夕颜不敢违逆,便依言退了出去。
一个人留在内寝的曲萦却并未换装,而是一直枯坐到了天将破晓。
接任族长从来非她所愿,却已成定局,昨日种种便如川而逝。加之又涉到素来最为敬爱的长兄并不明朗的前路,即使是向来早熟、连孩提时都少有懵懂的曲萦,此时也不由得满心忧思,心下实则充满了纷乱迷茫。
眼见着天色大亮了,日光透过了纸门照了一室,她才猛地自复杂情思之中醒了过来,空茫地眨了一眨眼睛。
已经……辰正了么?
兄上大约也该起身了……
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低下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惊鸿。
——游龙的形制并不适宜随时携带在手边,故而都是以封印之法存于腕部,而惊鸿则始终佩在腰间。
果真,我还是不习惯的。
曲萦微微苦笑了一下,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只除了羽织,身上的色无地却还是有暗纹与家纹的正装。。
由于暗纹十分隐蔽,族长的正装与常服乍看之下几无差别,但那家纹却不是能轻易忽视的。而除非有着重要仪典将要举行,正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拿来压箱底的,绝不会用于日常穿着。
所以过了仪式后的第二天,可不能再穿着它。
她晓得夕颜必定便歇在几帐之外,却不愿叫人知晓自己枯坐半宿未睡之事,遂轻手轻脚地将一身色无地褪下,叠放在榻榻米上,换了另一套女侍们放在一侧的、她惯常所穿的白衣白袴,重新佩好惊鸿、披上羽织,便拉开了格子门悄然而出,沿着挂桥向兄长宁彦的寝居而去。
在宁彦的寝居之外守护着的两名女侍在见到曲萦的时候均是微一福身:“见过族长大人。”
“辛苦你们了。”曲萦轻轻地颔首,并没有再露出那种礼节性的笑容,而是不再掩饰地显露出自己的忧虑,“兄……长,已经起身了吗?今日的情形如何?可有一些起色没有?”
她差一点便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兄上”二字了。
然而,成为了月神一族新任族长的曲萦,是不可以对除了尊神辉月之外的任何「人」使用「上」之尊称的。
她已经是月神信徒的首领,在她的高处,只有身为神明的辉月,将他人放在与祂同等的地位自然不可。
一个不敬尊神的人,更加没有资格领御全族——尽管成为族长并非曲萦所愿,但现在的全族上下,除了曲萦自己,也就只有琉珀与宁彦两个真正的宗家了,对于曲萦来说,这已经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更何况,要是在举行了接任仪式的隔日,就因为对尊神失礼这种缘由而不得不卸任,就太给宗家丢脸了。
所以,即使在心中对兄长宁彦如何尊崇敬仰,也是不能够再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的了。
“宁彦公子已经起身了。”左侧的女侍回答道,“托族长大人的福,公子的气色也比昨日里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