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该休息了——公子。”芙兰见到宁彦的脸色,当下也不顾族长曲萦在侧,只慌忙出言提醒。
她的话也惊醒了曲萦。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兄、长休息了。”曲萦自榻榻米上站起身来,退开几步,默默地注视着几名女侍上前,扶着宁彦重新回到卧处躺下。
“之后有闲暇的话,替我去探望一下紫苏吧……她一定日日都在挂心我这边,总要叫她安心些。”宁彦在叮嘱完了这一句话后,便不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曲萦“嗯”了一声,临走之前又悄无声息地向芙兰以手语示意,要她随自己出来。
两人一同到了暖阁当中,曲萦看见芙兰重新拉上了格子门,确定了门缝已经阖紧了,不至于令声音漏进去,这才压低了声音向她询问道:“寺淩先生应该来看过了吧?他可有什么新的嘱咐?”
“寺淩大人只叮嘱公子务必要好生休养,若是族长大人还有两位上人前来探望的话,便陪着公子稍言几句闲话,好让公子舒心些,精气神也可更好些,只要不过久,总是有益处的……”芙兰说着,面上的悲戚之意更甚,嗓音更是有些哽住了。
她毕竟并非夕颜等不知事的少女,早过了成人的年纪,是以也十分容易便看穿了寺淩那「尽人事,听天命」的隐意,再一想到宁彦原本该是何等意气风发的模样,便更是悲从中来,以至于在曲萦面前便忍耐不住了。
曲萦微微张了张嘴唇,想要安慰芙兰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觉喉头一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乃是宁彦的同胞妹妹,在此时此刻,悲戚只会比芙兰更甚,又怎么还能有余力去安慰人家呢?
她慢慢地压下来心中的悲意,换上平淡的神情,向着芙兰颔首:“兄长就拜托你照料了……芙兰。”
“芙兰明白。”芙兰再度一福身,便转过身重新进了内室。
曲萦也再一次穿过暖阁而出,沿着挂桥一路向左行去。
宁彦所居的是左宅的正屋,宁彦的妻子、先族长夫人紫苏现在则是住在不远的西对屋。
在月神族,夫妻两个原本是该居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即使宁彦在病中,对此也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说,作为妻子的紫苏,本就该承担起照看他的职责,而不是由作为女侍的芙兰代行。
但凡事总有例外。
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紫苏被诊出了有孕。
那个时候,宁彦的病情才初现端倪,甚至在所有人看来都仅仅停留在微恙的程度,大约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康复。
是以紫苏的有孕,众人均是当做喜讯来看待的,更加相信这是种好的预示,就连紫苏本人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为了稳妥起见,紫苏就不能在有任何劳神,更不要说照看病人了,而为了不沾染病气,更是连与宁彦一同起居都不可以了。
尽管如此,紫苏也绝不同意远离,是以也不过是搬出了正屋,到了百步开外的西对屋而已。
然而在那之后,宁彦的病情却并未如同众人期望的一般好转,而是一天天加重,甚至于到了今日这般病入膏肓的地步。
这半年多来,夫妻两人竟是一面也没有再见过。
“曲……族长大人!”
正在这时,一个惶急的女声在她后方响了起来。
能听得出来,她的本音应当是十分清脆好听的,但因为其中蕴含的浓郁惊惶之意,生生多了些尖利。
曲萦闻声止步,转过身来。
只见挂桥的另一端,满面焦急的夕颜正提着下裙,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过来。
到了离曲萦两三步开外的地方,她才猛地刹住了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约莫两息之后,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