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仇?
似也不似。
许彦握着酒盏,随着众人一道向着谢静禾的方向遥遥一敬。
察言观色,他有时也观气,可汗与公主之间,显然并非如人人都传闻那般亲密无间,两人相隔不过数步之远,但似乎……不仅仅是公主对可汗敬而远之,就连可汗待公主,殷勤之下,也总藏着些恨不得她死而后快的杀机。
有意思。
五品的光禄大夫,每日里并不常见到如公主可汗这般的贵人,今儿头一次见,却不料竟这么有意思。看来这皇城里,还多得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许彦微微抿了一口酒,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宫宴上的菜,本就是做个样子,大多入口寡淡无味,半冷不热,也就颜色鲜艳些。
谢静禾咬了一口鱼,将剩下的放在自己盘中,有心不再吃了,却又莫名想起那一世被那仁巴图囚禁在王帐中后缺衣少食的可怜模样,竟一狠心,又剩下那些一并咽了下去,顺手也拿起一旁的酒杯将喉间的不适压了下去。
这小动作并未逃过那仁巴图的眼睛。
他心中也疑惑,谢静禾的性子并不算温顺,虽称不上骄纵,但矜贵也还是有的,何必会为了一块鱼为难自己?不吃便罢了,天家子女,又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啊,苦头?那仁巴图眸色一深,还是说……
他有意试探,便自执了酒壶上前,亲自要为谢静禾斟酒,“殿下今日威风。”
那仁巴图是典型的草原人长相,高眉深目,薄唇微抿时便成了一线,与大周人身上的温润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粗犷外放的气质。便是斟酒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加上他那抹浪荡但并不算轻浮的笑意,也似与人刻意调笑一般。
“自然。”
谢静禾示意蝉雪接了他的酒,却并不急着喝。
她心下犹疑了一瞬,那一世的时候,似乎那仁巴图并未曾有过这般举动。
他们天鹰草原上一向视女子为下贱,那仁巴图身为可汗,更是以身作则,从不肯低三下四在女子面前示好。即便她是大周的嫡公主,那仁巴图待她,也不过像是在对待一个金贵的猎物而已。
主动斟酒,已经算是打破了他的原则。
何必呢?
难道就因为自己刚刚那几句话?
论理来说,不过几句话而已,此刻那仁巴图对她已势在必得,应当将她的行为归为耍性子才对,何至于就拿了酒来一副打探的模样?
谢静禾眉心一动,接了声道,“你我君臣之分,便如泾渭之别,可汗有什么说的不对做的不对的,本宫作为君上,自然是要指出来。”她微微俯身,看似亲昵实则侮辱般的拍了拍那仁巴图的脸颊,“本宫这也是为了可汗好,毕竟如今身在朝歌,远在天鹰草原千万里之遥,还是入乡随俗,才能叫可汗过得更舒坦一些不是?”
她顿了顿,将那仁巴图递来的酒杯举至唇边,笑吟吟道,“本宫为人向来直爽,若是说了什么可汗不喜欢的,那也请可汗多多包涵罢,还莫要与我这女子计较,否则倒失了自己的身份了。”
那仁巴图只觉得自己脸上已通红一片了。
谢静禾牙尖嘴利,金固街上相遇之时,他就该记得才是,怎么能因为她低声下气了几年,就忘了她这张嘴本就是惹不得的。
“殿下说的是。”
那仁巴图重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讪讪道,“殿下说的是,自该入乡随俗才对。”
歌舞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及至三巡过后,门外司礼太监才高喝了一声,“陛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连忙漱口整衣,闻得脚步声渐近,便又伏身贴地,再度三呼万岁起来。
谢静禾也起身,福身等着父皇与太子弟弟的到来。
时间早了些。
那一世这个时候,似乎一直到她们吃完了饭,父皇才带着静安来了这里。大约也是正常的,这次她不曾旁若无人般与可汗亲昵,父皇不必生气到厌恶,还需要静安开解才愿意到协宁殿来,这一世处理完公务顺理成章至此,大约也的确会早些。
“昭阳啊。”
谢烜三步并作两步,抬手扶着谢静禾站起身,示意她坐下。语气虽有责备,但眼底却是笑着的,“你娇惯坏了,怎能与可汗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