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境之中,八年时光,一瞬而逝。
时间、和谐的相处、以及彼此心中存在的情愫可以磨平任何阻碍,更何况这阻碍其实本就微乎其微。
第五年的冬末,李姑娘终于迎来了新的篇章。
李姑娘在之前的祈星逝境里为夫守墓,守了三年,在前一个临安逝境过了五十年,如今又过了八年,在加上在现实里的时间,这已是六十余年的时光。
她多愁善感,敏锐无比,六十余年足以把她的孤独无限扩大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层次,否则也不至于落笔写下第四个“风”字。
而现在,她心底的冰冷被滚烫的岩浆冲破了。
她终于与那个给了她足够时间的男人拥抱在了一起。
翻云覆雨,鱼水同欢。
李姑娘满足地躺在男人怀里,美目紧闭,如是犹在体味刚刚的惊涛骇浪。
“呼”
她长舒一口气,好似将所有的担心,所有的害怕全部随着这一口气吐了出去。
她搂紧男人的有力的腰肢,脸颊贴在他胸前,想说些什么,可却又没有力气,于是那握惯文墨之笔的小手捏成拳头,轻轻捶打在夏阎胸口,道了声:“坏人。”
夏阎愣了下,旋即意识到了李姑娘说的什么。
李姑娘小小巧巧,虽说身高比夜南绝高了一点点,但却是弱于体魄的文道宗师,她哪里经得起自己折腾?
哪怕他已经很克制了,却还是难免带来些疼痛。
于是他温柔地抚摸着李姑娘的长发,五指如梳轻轻划过她的发间,又将她紧拥在身前,在她耳边说着甜言蜜语。
李姑娘需要这些甜言蜜语,就好像一座即将枯萎的花园需要雨水滋润。
两人绝口不提过去的事,只因为当关系翻页后,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未来替代。
大悲大喜之间,常有大悟。
压抑,压抑,再压抑,而这一刻,当所有的压抑被撤去,当所有的空虚被灌满,心境自会大变,就连眼中的天地都会变。
悟,便产生了。
数十日后,李姑娘坐在香几前,抬笔写下了第五个“风”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天地里所有的气流都静止了,就连呼吸...都再也呼吸不到新的空气。
因为空气静止在那儿,你无法用呼吸的微弱力量将空气吸入腹中。
整个临安的人窒息了那么数秒。
李姑娘大笔一挥,一切复又正常。
而临安...沸腾起来。
满街的嘈杂皆是恐慌。
夏阎看着李姑娘匪夷所思的天赋,再仔细一想,忽地有了一丝明悟。
李姑娘是大炎文道第一人,以诗词文思镇压了一个时代,而作为后来者的他...其实只是文抄公而已。
天地既有气运,自然也有文运。
文运并未落在他身上,那么...自是落在了李姑娘身上。
天地文运于一身,兼在末世,这恐怖的领悟未尝没有一丝天意。
“五字之风,如何?”
“几近于道...”李姑娘自吹自擂了一句,然后又笑着道,“坏人若敢欺负我,我就用字打你。”
夏阎笑道:“那我不欺负了。”
李姑娘秀眉皱起,生气道:“你敢?”
两人同坐一几,同研字符。
李姑娘已写出第五字,对于字符之学颇有几分洞若观火的味道。
她轻声为相公讲解。
第一字,是一道真意;
第二字,是另一道真意,譬如物的一体两面,横看成山侧成岭;
第三字,是再一道真意,这一道真意已是临界,已是竿头百尺;
第四字,是质变,前三字还在山中,这一字却已跳出了山,俯瞰着山;
第五字,则是近乎于道,出神入化,无所不包。
不过,不知为何,在逝境外符字的威力并没有在逝境中强。
夏阎与她讲了“白色阵营,黑色阵营,灰色阵营”的情况。
李姑娘则是明白了,符字是本宇宙的力量,在天道正常的时候,符字能发挥极大力量,可是在末世...天地大多是灰色,这时候符字的力量就削弱了。
随后的日子里,李姑娘手把手,专心地教导相公符字。
可夏阎若当个文抄还好,在不当的时候,他的水平顶多就是一个时代顶流的水平。
这水平看起来很高,看起来比起那种周身沾满气运,横压一世的存在只差了几个名次,可其实却是天差地别。
他的符字进展,极度困难,第三个“雨”字根本写不出来。
反倒是李姑娘把他的两个“雨”字都学会了。
风,为气之变化。
雨,为水之变化。
两者皆是流,甚至产生了某种互补,就好像天道规则的拼图碎片,无意间卡在了一起,凑成了个更大的东西。
第十年的时候,白素璃觉得总是闲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提出去钱塘江畔开个茶楼的要求。
夏阎答应了。
不仅答应,他还明白,这是白娘子“上线”了。
同一年,李姑娘悟出了第三个“雨”字。
第一个雨,洗净人心。
第二个雨,打乱人心。
第三个雨,则回归了天地自然。
和风细雨时,浸润万物,滋养万物。雨流之间,能催化万物生长,甚至能够修复人的伤势。若在战场上使用,足以令伤兵复原,令疲惫尽去。
狂风大雨时,则是摧毁万物。雨流聚合,一时化成兵器,一时化作无面士卒,皆不在话下。
李姑娘大笔一挥,晴天变雨天,雨水狂落之间化成了一支支如椽巨笔,扫过人间。
这一刻,夏阎悟了。
原来逝境不是他的机缘,而是李姑娘的机缘。
但他并非也没有收获,他的收获则是这日常中的感知,以及足以填满“本命法宝”气旋的力量。
第十一年的时候,李姑娘走了出去。
夏阎关于“横扫金山寺,迎战天下道观,以夺得各家符字绝学”的计划终于可以稍微稳健地实施了。
可到了这一刻,夏阎忽地发现也许...计划可以变一下了...
当李姑娘在金山寺里提出要看一看金山寺的符字与绝学时,法慈方丈当场答应,并且亲自带着李姑娘和夏阎入内翻阅,并且还在寺中安排了一间精致的禅房,表示两人可以长住。
这让本已准备动手去抢的李姑娘愣了愣。
我都要动手了...
你居然投降了?
不...
没有动手,就没有投降。
可上一次并不是这样。
这一点,不仅李姑娘费解,就连金山寺里的其他僧人也费解。
寺中一堂首座忍不住问法慈:“方丈,我寺中符字经典,皆是绝密,为何轻易敞开,给他人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