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泪水,手里也没有鲜花,只是只身上前用绑着绷带的烂手,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心里对他说:“兄弟,你放心吧,从今以后咱俩一条命,我就是熊四海,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礼毕之后,我没有带上军帽,而是我转过身,重重的给熊四海的爸妈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句,“爸,妈,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儿子,家里的事我扛,我给你们养老”。
李八路和罗朴素也跟着跪了下来。
熊四海的妈妈哭晕了过去,他的爸爸扶起我们,悲痛欲绝,用手重重的拍打的我的右肩,说不出话来,只是以此安慰着我。
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做为兄弟,我们一起走的,我还活着,我对不起他们二老出门时的嘱托。
兄弟相互有个照应,而今四个人只剩下了三个。
我们扶着他的灵柩,出了礼堂。
老熊被县里迎了回去,来接的是市军分区、县民政局、林业局、人武部、乡镇领导以及林场的厂长,他们代表家乡的人民接英雄回家,把他安放在县东侧小山坡的烈士陵园里。
那里长眠着自抗日战争起到现在为止的鞍马县籍贯的烈士们。
熊四海的血衣,存进了师军史馆,他生前留下的那套破旧的作训服,被孩子家长接走,在自己的家乡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安放在他们地方政府特批的一块地上,并立了一块碑。
那枚一等功臣的军功章送到了他的家里,随车的还有一块一等功臣的匾,以及烈士之家的牌子。
一切的一切就绪之后,我回到了部队,继续着我半死不活的军旅生涯。
训练或者说做饭对我而言,犹如行尸走肉。
我甚至开始不愿意见人,常常自己一个人坐在菜窖里,或者那里的黑暗阴冷才能让我更舒服一些。
很快,苗子队报考结束了,罗朴素来了电话,他成功的考进师苗子队,备战今年的军校大考。
钟雅宁也是一样,只是我没有接她的电话,消息是连值日转达的。
送熊四海的那一天,她也赶到了现场,最后一个进来的。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我下意识的想躲闪,但是还是没有躲过,因为我无处可躲。
我怕她问我事情的经过,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脱帽给这个她一直称为傻大个儿的家伙行了一个军礼。
那天她也是从自己的目光里,第一次见到于诺,她穿着一身素裙,站在鞍马县的接灵队伍里。
婷婷玉立,楚楚动人。
我们则站在部队送灵的方队中,像个木桩子。
她们俩没有正面的认识,只是远远的看着,彼此知道对方是谁?
于诺看着我们俩都是一身军装,心有所动。
而雅宁站在那里送灵回乡,她自己也是颇有感触。
两个人的这一次对视,都相互凝视了很久,眼神都没有错开。
相互想说着什么,又无法诉说。
那天后,于诺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她其实知道了我想报考苗子队的事,只是没提,想等着我亲口告诉她,再决定未来。
现在熊四海出事了,她知道生命的意义,也知道了部队不仅是大灾面前有危险,在日常的生活中也危险,于是她想到了许多。
而这几天,当她知道了我被取消了资格时,所以特意打电话过来,她改变了原来希望我回乡的态度,改为支持我留在部队。
对现在的她而言,当兵和当军官无所谓,她希望我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不要有任何羁绊,也不要有任何后悔。
无论我们未来的缘分如何,她都会等我回家。
相比而言,雅宁则是只挂念我能不能振作起来。
在考试前,特意请了几天假,来到了我们团里,追着让我也休几天假陪她走走。
本来这个假是很难请的,但是基于我的现状,连长还是找到军务股抢了假条,给了几天假。
临走还叮嘱不能犯错误。
我以为雅宁要带我去哪个风景名胜,可是她却把我带到了抗洪的战场,从走了抗洪的路线,最后到了老马牺牲的地方。
她让我看着一片祥和的村庄,以及川流不息的小城,在看看老马牺牲的位置新盖起的二层小楼。
她问我,马班长的牺牲,和熊四海的牺牲有什么区别。
我想了半天,回答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人民群众牺牲的。
她又问,那麻栗坡的烈士和熊四海、马班长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我回答没有。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祖国和人民献身的英雄。
接着雅宁又问我:那么,牺牲的烈士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区别?
我更没有回答出来。
她肯定的说:“也没区别,因为我们都是军人,只不过是他们为了祖国和人民先走一步,我们在时刻准备着”
“兵痞子,你都忘了吗?”雅宁转头深情的望着我
“什么”我问
“抗洪敢死队你砸锅跳江的时候,你的勇气和信念”
我当然没有忘记,那时候在最危急的关头,是谁都会凭着一腔热血,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头。
只是我依然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是小红牌的短发姑娘,她看着甜美的面容里,有着一个坚定的眼神。
她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然后贤淑的用双手整理着我的军装。
接着说:“你回去找警察,是你们两个人的分工,也是你的责任,更是他的嘱托。如果你不找,可能牺牲的就是你们两个,孩子也不一定能救的下来。我们无畏惧牺牲,可是牺牲要完成任务,完成使命。就这一点而言,你完成任务了,完成了熊四海给你的任务,和军装赋予你的使命,你把警察带了回来并最快的找到了他们,所以孩子得救,熊四海才没有白白牺牲,你明白吗?”
……
“他的牺牲不是你的错,是匪徒的残忍,是现实战斗的残酷,你能在马班长牺牲的地方帮助后来人建设起希望的小村庄,为什么不能在熊四海战斗过的地方继续他的光和热呢?”
钟雅宁一次又一次的灵魂考问
她接着又说:“在部队的路还有很长,至少还有两年时间,可以继续争取考军校的机会,或者立功提干,再或者继续做士官,要知道最高级的六级士官,是正团级,不比军校差的,你应该拿出你的勇气来,而不是就此沉沦,让活着的战友惋惜,让牺牲的战友多一份牵挂”
说完,她深情的抱着我,然后说:“兵痞子,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现在也一定要振作呀,哪怕只是为了我”
我为之动容,因为我想起了老马,想到了柳如萍和她刚刚出生的那对双胞胎,马千里和马万里,这是老马的后代,也是他的根
“老马…”我对着远山奋力的喊着
“老熊…”我对着远处炊烟袅袅的人家,大声的呼叫着
我希望也有人回应我
事实上,远方只是重复着我的回声。
我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远处的群山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然后哭的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雅宁深深的把我埋在了怀里,这一刻,她像个母亲一样,抱着我,生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再回部队的时候,快到了营区,路上还有一段距离,钟雅宁叫住了我“兵痞子”
“嗯?”我转身看着她
她趁我转身,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然后飞一般的跳了出去,满脸害羞的说“我就不送你回团了,你要努力,如果明年后年考军校,我就在军校等你。如果不考,留在部队,我就争取分到团里陪你,你要努力啊,知道吗”
“嗯”
她开心极了,不等说完,她就跟小鸟一样的跑了,然后最快速的打了一个出租,逃离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