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池就在东相街南面十余里路,今夜池边马场举行野球赛事,一经广宣之后,游人络绎不绝前来,于是金莲池内外皆摆满了食摊,到处都是挑着箱匣叫卖的贩货郎。
金莲池共有三个池子,入园第一池需过仙桥,仙桥因桥拱上刻了星云与仙女纹得名,桥上宽阔,行人如织,每个桥柱都点了宫灯,池面上漂浮着五彩莲花、锦鲤等长灯,繁华眯眼。
若星一行人随着人潮走上桥面,顾泱泱来到盛京之后还未赏过灯会,此时不过才几个彩灯浮空,就让她张大了口:“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野球赛,竟都有如此美的彩灯!”
若星抬头望去,只见桥下搭了棚灯,五彩花光夺目,路过的贩货郎叫卖着糖炒栗子、炒脆口、滴酥鲍螺各种各样的吃食,乐坊伶人沿街搭了瓦舍,正在弹奏琴曲,好不热闹。
若星四顾看了一周,一回头,人群中似乎有一个颀长的身影闪到了榕树下,不容她看清就被行人推着向前走去。
春芽护着两人,叮嘱道:“桥上人太多了,快去马场吧,你们可别走丢了。”
若星“嗯”了一声,回头道:“走吧。”
几人向桥下走去,如水流交汇般融入人潮中,待她们走了,榕树后出现一个月白长衫银色面具的束冠男子,清溶溶立于黑暗处,他抬眸看向若星刚才看过的地方,琥珀眸中印出半寸焰火的影子。
垂眸时,面前蓦地多出了一个兔仙灯笼。
他一怔,抬起头,只见若星笑意盈盈于榕树前,她身穿一袭白茶色折枝短衫和柳芳绿素面罗裙,发髻插着淡色绒花,长长的乌发垂落在肩上,一双弯弯的在灯火下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就知道你会来。”她笑了一下,像多年前那样,把一盏灯笼送到他手上,“送你的兔儿爷,要不要?”
江焉阑接过那盏灯笼,微风清拂,烛火摇动,他用袖子拢了拢那盏兔仙灯,他说:“我要。”
若星上前牵住他的衣袖,莞尔道:“要了我的灯笼,那就是我的人了,要跟我走。”
一如多年前,他被一盏这样的灯笼骗走过,然后被若星从黑暗拉着走入微光。
蓦然,江焉阑停下脚步,抬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掌心,若星回头笑了笑,盛大的烟花忽而在她背后升上夜空,绽成三匹骏马奔腾的光晕,在欢呼喧闹声中落下烟雨,于若星灵动的脸上洒下星星点点。
这是他的神明,总会救他于微光中的神明。
在当回少将军和江家人之前,就让他暂时沉沦于美梦吧。
若星牵着他穿过人群,一路穿过汹涌人潮,跑向球场。
球场三面放了垒台,东西两面为球门,旁边各自设置有五面大鼓,两旁分别插着二十四面绣旗迎风摇曳,南面设了彩棚,用锦帐帷幄和马球绘座屏隔成了一排长长的厢阁,供看球的人群观赏,四周点满了灯笼,长灯飘空,将球场照耀得亮如白昼。
若星带着江焉阑进了其中一间落着轻纱帷幔的小厢阁,厢阁内座屏厚重高大,隔绝出一块密闭之地,软榻上铺满锦绸软垫,小案上春花潋滟,香炉缭绕,热茶和甜糕都备得齐全。
这厢阁应当是早就为他备下的。
若星上前将轻纱撩起绑在屏风上,回身挑着眉道:“待会儿让少将军检验检验,小人这几日学打马球的成果如何?不过少将军可记得,要在关扑赛上压小人赢啊。”
江焉阑唇角微挑:“自然压上全部身家,赌你赢。”
“那要赌输了,岂不是你连人带身家都是我的了?”若星得意地强词夺理调戏人,而后撩开轻纱快速跑了。
目光落到她向灯火中而去的身影,江焉阑不由低眉一笑。
球场上,舞坊伶人们正在扬扇起舞,振奋比赛士气——
“银蹬金鞍耀日辉,场里尘非马后去,空中球势杖前飞……”
不多时,一曲《杖前飞》舞毕,伶人们慢慢散去,只见一个身穿淡嫣色劲装,发髻利落用盘起的女子昂首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进入球场,她将鞠杖在手中高高扬起,昂首挺胸停在了马场中央,柳雨今日特意画了个飒爽利落的妆容,面容在灯烛下更显雕琢之美。
在柳雨身后,若星换了一身并不显眼的芙蓉色劲装,她将乌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一截月白的脖颈,胯下骑着一匹俊美高大的赤色马匹,雅态轻盈。
她杏眼明亮含笑,向着厢阁处抬首望来,若是不注意看,还以为这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
她们二人,就是今日野球赛的发球者。
球场北面高台上,站在司仪位置上的春芽一身利落的赤色劲装,站在高台上拎起鼓槌重重敲响锣鼓,号角声随之响起。
景乐宫的掌柜站在高台上向四面拱手,感谢大家前来捧场,并广宣,若有踢馆者,可到球场入口的摊子上报名,最后赢得比赛之人,可得奖赏五十两白银!
大掌柜话音落下,柳雨和若星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驾马在球场上跑了起来,若星鞠杖高高挥起,将球传到柳雨的方向,柳雨反手一击中,进了东面垒台上的球门。
好球!一时之间球场上人声鼎沸。
顾泱泱在厢阁处支起了关扑摊子,报名处也由顾泱泱负责,很快,两名穿着武夫打扮,高壮粗犷的汉子站在了摊子前。
“我们要踢馆!”左边的黑衣汉子浓眉里横着一道伸至眼下的疤痕,极为混不吝地拍了一下桌案,“我叫胡二,这是我兄弟胡三,记名吧。”
顾泱泱精亮的眼珠子在二人喷张的肌肉上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下。
胡二大抵看出了顾泱泱的意思,扬着断眉轻蔑地望了一眼球场上的两个姑娘,放声笑道:“老子们就用单手打,放一只手给她们,免得别人说俺们欺负小娘子,反正五十两银子必是老子的囊中之物!”
顾泱泱不知想到什么,弯起眉眼道:“是,那我给二位记上了,请到马厩挑合适的马匹上场。”
记了名,小厮带着两个大汉往马厩走去,胡二胡三挑了两匹魁梧的骏马,拎着鞠杖雄赳赳入场了。
在胡二看来,不过两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打赢不给吹灰之力,景乐宫的掌柜又没说规则,只要能赢得奖赏,面子要来何用?
胡二上了场,将鞠杖甩到肩上,对微观的人群道:“今日若是老子赢了,场上的酒水都由老子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