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琼娘喃喃自语般地问询,他没有回答。那些在九重天上位列金殿的神明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说便已经天差地远,遥不可及。而在他对九天神明有限的认识中,有穿越空间之能的灵族,举目整个神传世界也只有一个,那便是为创世神效力的幽族。那名小颜,明显是幽族的后裔。也许琼娘他们并不清楚,有幽族跟随、恭敬称主的神仙会是什么级别。他以前应该也会和琼娘他们一样懵懂。但如今他确定了,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不善言辞的姑娘,无论真实身份如何,只会和他身处的世界更为天差地远、遥不可及。如今,他只希望,最低底限地希望,这个神只是会读心,只是会预言,只是像翻书一样,默默地在神的高度窥望他们的人生,所以才对他们的前尘了如指掌,对他们的未来未卜先知,而不是能操纵一切,写就命运………不然他会恨她的。
……他一定会恨她的。为她给他设定的弑母撵父、至亲尽亡的命运。
…………
随后的几天,他都没怎么下楼活动。因为只要他一下楼,就看到那神和她家小颜的“甜蜜”互动。然而,其实他就算不下楼,从他的房间眺望后院,还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来瞎子客栈的第二天,颜仙士就亲手在后院给他家爱荡秋千的神变了一个秋千——没错,是“变”。听闻幽族有两样血脉相传的特殊灵能,一是“穿越空间”,二是“幻物为实”,这次他可真是见到了真正的“神乎其技”:那发型像水母一样蓬松、短长发共存的蓝衣仙士只需举起手,连咒语都不需要念,其左耳上所佩的青色耳珰光华一瞬,青光流逝,就直接在他手头、也就是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下变出了一架编花吊椅,精美非常。可神还是不满意。他隔着窗看她的比划,应该是想要那种可以躺的长椅,就像闵老板家的那架一样。然后他就看到那仙士不厌其烦地施法给她变了好几种花样,最后那架没经过他同意就挂在他家桃花树下的藤椅,造型也的确是非常接近他记忆里的那架了。
随后的几天,他就看到那神跟“长”在那架秋千上一样,一天到晚都坐在那秋千上晃呀晃,坐累了就躺,躺着躺着就在花下睡着了。隔着繁茂的花枝,他大多情况下只能看到她对着虚空发呆的背影,在那秋千稍纵即逝但轨迹相同的摇曳时,依稀看到她交叠手指,安然卧躺的睡姿……
有时,她睡觉时会在脸上盖一本书,他听赖银发说,那本书的名字叫什么《绯花传奇之情定三生》,不知是什么人写的烂俗话本,给神看有点违和,给小姑娘看倒还可以。有时,他看到她会把手搭在花下轻曳的秋千扶手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像是演奏着什么乐章……仅仅看着那白皙的手指跳跃的节拍,他的耳边便会回想起那些和她一起听过的异界歌曲,瞬间感觉天地流风止息,万籁俱寂……
偶尔,他会看见水母头的颜仙士会伴随着一团青光突然在落花下出现,一看到在秋千上睡着的神就叹气,随后变出一条薄毯给其轻轻盖上。而就算神是醒着的,她的侍者和她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有时她会叫他给她推一下秋千,甚至拍拍身边的位置叫其跟她一起荡秋千,但那侍者从来是不会逾矩的。其总是恭敬地站在旁边,低着头,偶尔会在神发呆时抬起眼眸,情绪不明地细细端详起那神思陷入虚空的神明——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可以一天到晚都待在秋千上,足不沾地,就像活在云端————
而他还是要下楼吃饭的。毕竟他是凡人,还是兄长,不能总等着弟妹给自己把饭端到跟前。只是,那一神一仙竟也不错饭点,几乎每天都来他旁边的桌子报到。那神尤其喜好吃海鲜,而星城是海边的城市,他家也不差钱,海鲜着实可以给神管够。可叫他有点受不了的是,那神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的“坏毛病”,如今在她家小颜面前可算尽情展现——她懒,喜吃龙虾螃蟹,但这种东西都有壳,她就让人家月华一样清雅温和的颜仙士下手给她剥,她一口一个;她懒,还挑,水要喝带点甜味的,害得人家颜仙士除了得给她剥虾扒螃蟹,还得给她空运果汁,而她还今天想吃这个,明天想吃那个,瞎子客栈的农家野味很快就被她吃腻了,被她从她的每日菜单里剔除,得亏颜仙士会传送瞬移,不然根本没办法满足这位神天南海北、一日一变的点单,换个人根本养不起这尊大神;她懒,还挑,还气人,明知道他心烦着,不想看见她,还有事没事手贱戳他后背,极其像个故意惹人生气的熊孩子,就手欠,就找打,每次他气得回身想把她那手欠的小手给就地剁了,便会撞上那位颜仙士望向他似笑非笑的探究眼神,然后,他就更想打人了……
……
他有时忍不住会想,那个神到底有多喜欢和她一起共游星知桥的那个蓝衣男玩家,以至于“替代品”都和其穿着是一个色系的。那可怜的颜仙士,知道自己只是个备胎吗?清楚自己的立场吗?
还是……搞不清自己立场,想要把假的当成真的紧紧抓住的,只有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