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体在病痛下好似都变得畏寒,明明是夏日暖夜,被胡医仙搭着脉的那只手腕却生生发凉,像一块寒冰似的触之即凉。
幸好,她从前习武。
“没有大碍。”胡医仙收了手,连药也不开,就坐在帐里,等人醒来。
连云想把人都支回去休息,成余虽是担心,但不好驳意,惴惴不安地走了。
久昔却是不走,连云如何也劝不动,只好留了她。
许是帐中人多,帘幕紧闭,本就是夏夜,热得更快,对戗画来说也暖得更快,只两刻后,人缓缓睁了眼。
迷蒙中的第一眼,戗画看到的不是胡大夫,而是跃上榻去,拿小脑袋在她颈边磨蹭的大汪,它浑身不知在哪里待的,几日不见,橘色的毛都有些灰扑扑的。
再看见它,戗画有说不出的欣然。
大汪似察觉人的动静,从她脖颈里钻出脑袋来看,正对上目光,它先惊喜地往前一探,又好像想起什么,小小的脸上拢出些失意,扭过头,似打算离开。
戗画着急地抬了一下胳膊,没有完全抬起,可是略挡住了它正往榻下的爪子。
大汪急时收爪,又扭头回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戗画,片刻后,它试探着伸出一只小爪子,挠了挠戗画的胳膊。
戗画不动,它又扒拉两下。
戗画忽笑了。
轻轻的一丝声气,惊动了帐中已半睡半醒的几人,转眼看去,见一团毛绒绒的橘白小球,在榻上人的脖颈和脸上舔蹭着。
戗画有微微一躲,可橘团子也黏着过来了,它外形虽神似小猫,舌头却属猛兽本质,尖锐非常,纵使再轻柔地舔舐,也会使人破皮出血。
胡大夫及时地近前来,一挥手扇到小兽的后脑勺上,气势万分。
大汪停了动作,扭过头来,屁股仍纹丝不动地对着胡医仙,似是知晓对方的意思,它的一张小脸上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发气。
从戗画的肩上起来,大汪小心地点着步子挪到她臂弯里,胡医仙这时才看全了戗画的脸,也才看到她被舔得发红的脖子。
被绢布包起的伤口幸免于难,白绢布却被大汪蹭得松松垮垮了,只能换药,重新包扎。
胡医仙一声不吭地先给戗画换了药,戗画一双星眸像失了里面的那点星光,始终半垂着眼,也不说话,只默然地看着大汪躺在她腰侧,正歇眼入寐。
“丫头,”胡医仙坐在榻边,忽然唤她,“别灰心,你与寻常人不同,你有底子,在老头子手上,还没有治得半死不活的人…”
“胡伯,”连云激动地往前一步,“您的意思是,戗画还能和从前一样,一样…”
“怎么?”胡医仙一撇胡子,斜着嘴不满道,“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要说大话哄你们这群孩子不成?”
久昔靠近来,傍着大汪,也坐到榻边,拉了戗画的手,泪光盈盈地看向她,不像从前一样大哭大悲,却更叫人怜惜。
戗画凝语一阵,面容柔软了些,带着歉:“对不起。”
她好像给他们添麻烦了。
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以后不会了。”
连云终于松下了气。
胡医仙又露出稀松平常的习惯,用手一摸下巴:“你先别急着大动,养好身体才是当下要事,若能温养好,说不定连从前的毛病也能一并消了。”
戗画抬起眼,半信不信,也许是老人心疼她,不说实话。
胡医仙忽视戗画眼里的犹疑,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先说好,一要乖乖地喝药,不用人劝,二要听我的话,我说什么时候准练,你才能练。”
榻前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戗画,好似一堵从天上塌下来的墙,无形地压着她。
“嗯。”
片刻,戗画才应了声。
所有人松了口气,他们都清楚戗画的脾性为人,她若做不到便不会答应,她若说出,一诺千金,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