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派旗购置回家的这张“木桌”原本被标配在那家叫“麦象”的海鲜啤酒餐厅里,麦象就在“红树林”酒店旁边。每次和情人入住红树林,一旦腹中饥饿的时候就从红树林下到沙滩上沿海来到麦象,喝着啤酒吃着烤肉,而且每次都在同一张桌子上喝啤酒。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张巨大的货真价实的实木桌,但到底是什么木头他忘了,他还记得他问过。后来被他买回家的那张“木桌”厚度足足有十八公分,长度有四米,宽度接近两米,摆在麦象整个馆子的东侧,东侧是馆子面海的大门,坐在那里的时候海风总是很大,因为地理位置那里就是个通风口。陈派旗每次都去的晚,其实所有人挑选的都是那种微微海风拂面的地方,可是最后留给陈派旗的都是那张趴在桌面上就能感觉大海波涛汹涌的桌子,桌面的气味是风沙雨浪和太阳一起合成的,还有微微的鱼腥味,那种气味有时候纷纷扬扬的造作过来,让他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当中,他被海风吹的耳中嗡嗡作响听不见别人说话,也听不见自己说话。所以因为是风吹雨打日晒的位置,那张桌子的颜色变得格外好看,那是一种时间的颜色。陈派旗的认知就是这样的,有些东西名贵,都是因为时间,能用金钱购置的都不是昂贵,真正是时间才是无价,所以有些经过时间洗礼的事物才显得名贵。那时候陈派旗刚好缺一张摆在客厅的餐桌,不久后他花了很大的价钱大大方方的把那张桌子从老板手里买下,孩子笑着说他买了一张鱼腥味很重的桌子,“就好像丢进了死鱼堆里才能有那种味道,猫咪肯定特别喜欢”。并且有些不可思议,偶然间发现,麦象的桌子只有安置在麦象的时候,才有它一如既往的可以说是很正常的味道,结果落到陈派旗手里的那张桌子一从麦象拿出来,似乎就成了死鱼,充满了让人一闻见便想起夏季的午后那遍布死尸的渔港的味道。他想要用色香味浓厚的手工花蕾去把味道遮掉,也趁此为妻子购置了一大捧鲜花在桌面上,那天的家庭是少有的温馨。孩子面对味道很怪的大桌,提议说先把桌子洗一遍。
“你自己动手去清洗了一遍好吗?”“那要给桌子再喷上其它的味道去遮掉臭味吗?比如说妈妈的香水?”“可以啊,但是要怎么做呢?”陈派旗问。
“我觉得还是不行啊!”孩子说。“为什么呢?喷上香水不就可以不那么臭了吗?喷上香水了不就会变得很香吗?”
“妈妈本来就很香啊!所以妈妈再去喷上香水才会变得更香了!可是桌子是臭的,把桌子撒上香水的话,那香水不是也变臭了,这样的话根本起不到作用啊!”
后来为了给新家具去腥就用了院子里的沙土。那是陈派旗第一次觉得,好像那孩子还是有一点像他的,而不是容貌和性格几乎算得上和妻子百分之九十的相似,他觉得用沙土去味这种讲究肯定不少人无法理解,可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懂,一说就懂。后来结束之后就用了花蕊搁置在桌上,后来鱼腥味就淡了,桌子上的摆设从那之后也就只有这么一支粉色的干花和一支天蓝色的笔筒。孩子对陈派旗阐述的意思是,很多男孩子都喜欢美邦天蓝。
陈派旗想起第一次在“麦象”见识到整个餐厅的摆置的时候,那真的是那一年秋天最舒服的一天,和情人住在“红树林”,趁着她疲倦的入睡,他一个人来到酒店旁边的麦象餐厅喝啤酒。那天海风是出人意料的甜腻,刚好也下了雨,海面清晰度高的离谱,雨过天晴后开着渔船入海的黄毛男人被海风把烟头吹到领子里面去了。那天,午后,陈派旗坐在最大的那张桌子上,而那桌子上相视而坐一对男女正在进行“相隔甚远”的谈论。陈派旗只能坐在那里了,他提着啤酒站了一会儿才坐下,盯着快要退潮的海面看,那是个风声不大的时候,男女之间的谈话出人意料的清晰,那场景如今在回忆里就像海风中的雨点一样清晰。
那时候那个男人在深深刻刻的谈感情,他对女人说,如果两个人存在感情的话,那这样的话两个人的感情可能都是或多或少的这样,一个人是一百分的感情一个人是八十分的感情,或者一个人是九十分而另一个人是四十分都有可能,男人说他可能有一万分的感情在里面,可以说是百分之绝对了,可是就这一万分值可能都一点都不管用,结果人生阶段性的变得太苦,为什么谈感情会痛苦,男人说这是一段经历,然后在这段经历里,他把所有的不管用不值得都蒙蔽在了心里,好像是无时无刻的骗自己,所以就痛苦难过到差点死掉了。当时的男女在讨论一个女人,两个人在谈论别人,男人的意思是,他们讨论的那个女人即使憎恨他,即使从来都是不知轻重地把刀子往他身上扎,他们之间也是合在一起的一份感情。陈派旗就这么坐在这对男女“相隔甚远”的中间,桌子前原本就可以坐下好多人,可是当时的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反而很孤独,因为没人能和他这么说话。
他一个人静静地听着谈话,欣赏着那女人的美貌,那时候那个女人真漂亮,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往后只要能够瞬间温暖他的人,他都裹藏在心底,藏掖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