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派旗就在想,什么时候能自己的妻子这样谈论,不管谈论什么,只要是能放手也能走心。后来,那男的起身了,陈派旗才注意到,他是个盲人。他艰难的起身,艰难的迈开脚步,再艰难的拉开原本就杵在裤兜里的盲人杵棍,艰难的让邻座的人帮他指明洗手间的方向,再艰难的朝着那个方向走,结果是那女人泪眼朦胧地看着陈派旗,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干脆就哭了起来。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看着另一个陌生人哭泣,那是陈派旗花了很多年去体会过的四季不变的感动,他还一直无法直视那份感动,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陌生人没有理由的说话。
“为什么。”陈派旗说。他不是在问,陈派旗没有表现出询问的语气,但是他说的格外认真。
“十分钟前坐在那个位置的男人,我今天才知道,他特别爱我。”女人说,“因为他看不见,他不知道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我,他以为是别人,他以为在听他说话的是另一个女人。”所以陈派旗在那时才明白过来,那天在麦象那张桌子上的所有自述都成了言不由衷的告白。
女人开始在陈派旗面前捂着头痛哭,此后回想到那个女人的时候陈派旗还有点难过,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回忆还是什么,是啊,时间最昂贵,被时间洗礼过的所有也有价值,偏偏后悔莫及没有一点意义,偏偏后悔莫及也是种被时间潜移默化的洗礼。
而麦象老板允许他把桌子搬回家又是之后的事情,但却又再三强调这是不允许谈论价格的交易,陈派旗当下就应允。那天晚上,上了年纪的老板留他共进晚餐,主食是一大盘整只整只的褐色蛤蟆。
“这是石蛤,挑的都是小只的,大只的是炒不熟的,这地方没有,想吃都吃不到,你尝尝。”
老板正大口大口地啃食着他得意洋洋的美食杰作,大小合适的蛤蟆刚好能够整只的放入嘴里,而坐在一旁的老板娘把蛤蟆夹进盘子里后扯下两只后腿细细品尝,而头和身子都另外的交给老板解决。陈派旗没敢动嘴,只是一个劲的喝啤酒,他以为老板声声道道想要奖励他的晚宴会是十分丰盛,没想到除了这么一大盘不忍直视的奇怪美食外,就剩下一些海鱼汤和海边的野蔬,还好是有喝不尽的冰啤酒。
为什么要说是“奖励”,那只能说当天下午发生的一起溺海事件了,两个在麦象工作的女孩子一同下海差点被淹死,她们在浅海走得很远,拼尽全力想要把一台座机电话丢给海里的父亲,正好被从红树林赶过来走在沙滩上徘徊的陈派旗撞见,陈派旗当天搭救回了两条人命,这是他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去游泳馆自由泳一个小时的体力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