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也才三十六岁,入冬,很快就是他的生辰。
在卫青过生辰前几日,正好是平阳公主生辰。平阳公主已经四十五岁,虽不是整寿,但也是要大办的。
宫卿已经打点好礼品,家监却突然跑过来道:“夫人,皇上刚下令,诸侯之间礼尚往来必须用白鹿币。”
“白鹿币?”宫卿问。
“嗯,夫人,听说是上林苑中白鹿皮所做,由少府售卖。”家监道。
“那便让人去买。”宫卿道。
“是,可是需要四十万钱。”家监为难道,这么多钱他也支取不出啊。
“啊!”宫卿也惊叹,什么钱这么贵?可眼下要用,只能和家监去开了库房,让人抬出几箱银子。
“夫人,那原来准备的玉佩……?”家监犹豫道,白鹿皮已是天价,再加上玉佩,这礼送得太大。
“都送。”宫卿道,和平阳公主这样的人,宁可多,不能少。尊贵、强势且贪婪,惹不起。
宫卿正在感叹几箱银子换回的白鹿币还没看一眼就送平阳公主府了,不想卫青生辰后,她竟然见到了几十张。
卫家的宴请办得低调,但是朝中还是大半人都到了,虽然卫青受了皇上冷遇,可皇后还在,太子也在,再喜落井下石,如今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往卫青头上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鹿币?”宫卿问道。
手里拿着一个一尺见方的东西,已经摸索半日。东西从正面看呈白色,硬是鹿皮所做,四边饰有各种不同的美丽花纹,宫卿细细看着花纹,栩栩如生,绣工了得,虽只是一块普通鹿皮,却看着精美华贵,可即便如此,也不会值四十万吧。
为了筹集金钱打匈奴,皇上诸侯贵族、对富商大贾下手。富商靠冶炼铸铁、煮盐,财富累积百万金。于是,皇上听从大臣建议进行货币改革,重新铸钱。以上林苑白鹿皮为皮币,价值四十万。为了强制推行皮币,下令王侯、宗室朝觐、礼尚往来、婚丧聘娶等全部使用皮币。
卫青看了看宫卿手中拎着的东西,他参与了朝议,却也是初次见实物。看了看一脸探究迷惑的宫卿,似是从上面看看那个地方使之价值四十万。
卫青笑道:“你别看了,就是一张普通的白鹿皮子饰以花纹,没有多金贵。”
“他如何就值四十万?”宫卿问,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皇权,皇上哪怕拿出一块破布,说值百万,大家也得认。”卫青道。
“老百姓真会认?”宫卿道。
卫青道:“皇上都下了诏令,各诸侯手里都有一些,却是额度太大,民间很少用到,诸侯花不出去,又怕砸在手里,送礼再好不过了。”
宫卿笑道:“那我们正好留着送礼,以后省了费心备礼,还不知对方喜不喜欢。”
“嗯,也算是有些功用。”卫青道。
“也不知哪个给皇上出的主意,我们库房还有许多白鹿皮子,镶上花纹,可值不少钱呢。”宫卿道。
“张汤出的主意,正合皇上心意,一拍即合。其实使用皮币古已有之,只不过是用来包裹玉璧,朝觐所用,价值也没这么大。如今只不过是皇上聚敛诸侯宗族钱财的方式罢了。”卫青叹道。
“皇上难道还缺钱不成?”宫卿问,这国家有何不是皇上的。
“国库空虚,皇上扫除匈奴的决心未改。”卫青道,皇上若是要敛财,那有的是法子,这还只是开始。
果不其然,宫卿外出一趟,突然就发现外面行人时不时出现一个带着脚镣行走的人,她心中便暗骂廷尉张汤。
张汤又给皇上出了个馊主意,让所有的商人自行估算要缴纳的税费,缴纳不足或有隐藏财物不报不仅要缴足税费,还要去戍边一年,发现有人私自打铁和煮盐就将左脚带上锁链。
诏书下发后,宫卿立即将自己的几个兄弟叫到府上,由卫青和他们讲清,定要遵守律令,税费宁可往多里算,不可少一分,更不要隐匿任何财物不报税,府里每年添补他们五百金。若是不听劝,违了法令被罚,即便是找到府上也是不会管的。卫青说得严厉,她娘家几个兄弟虽都是生意人,但该守的本分也都大致过得去。
宫卿看着一个个戴着脚镣的人,家事、国事,宫卿总有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这是以前二三十年都未有的。
宫卿回府里,刚下马车,便见卫少儿也从马车中下来。宫卿忙迎上去,自从卫青和霍去病有了分歧后,卫少儿也很少到府上来了。
“二姊!”宫卿笑着叫。
自从儿子封侯,卫少儿便腰杆挺得笔直,走路鼻孔微微朝上,带了些趾高气扬,本来就喜欢奢华衣服,如今穿得更是贵气,一身的首饰叮当作响。
“去病去了河西四郡,我在家无聊,过来看看。”卫少儿道。
浑邪王投降后,河西走廊空无匈奴,汉设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称为“河西四郡”。
宫卿将卫少儿引入屋内入座,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禀退下人。卫少儿看看四周,确保这房子里无人,窗外也无人,方道:“皇后前几日叫我去了宫里,说是卫青和去病不要因为意见不合,吵几句嘴就弄得生分了,不知有多少人想看着我们窝里斗呢,说卫青谨严,去病清傲,都有各自的体面,加上有人有意挑拨,若是争起来,必然两败俱伤。如今李夫人生了儿子,朝中多数势利都在观望,不能卫家人内部先乱了。让我劝劝去病,也让你劝劝卫青,甥舅本来也无仇隙,还是要一致对外。”
宫卿道:“还是皇后看得清看得远,去病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卫青毕竟是舅舅,让他低头确是伤体面,可是我可以确定去病能有如此功绩,他很是欣慰。两人到底为何弄成这样,我也不清楚,只听卫青说两人意见不合,在朝堂上吵了一架。终归是俩人都傲娇,但都是顾大局的,你让皇后也放心,窝里斗是不会的,正是亲人,多走动才是应当的。”宫卿的态度很明确,不管是因何有了隔阂,让卫青先低头是不行的。
卫少儿道:“正是呢,应该多走动,我今日来也是这个意思。去病大了,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我更是管不了,个把月能见一次就不错了。再说,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说多了,一言不合就十天半月不说话。他的婚事,我如今都不敢催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不管,是管不了。”卫少儿的态度也很明确,去病那么清傲,让他先低头,她可不去碰一鼻子灰,卫青一贯柔和,宫卿也不是个厉害的,所以今日她便过来,看看能不能让宫卿劝劝卫青。
宫卿瞬间明白卫少儿的意思,眯着眼睛笑道:“他们爷们的事情轮不到咱们操心,再怎么着也差着辈儿呢,打不起来。”
卫少儿见宫卿也不是个随意可拿捏的,便说了会儿话告辞了。
霍去病巡游河西四郡,在敦煌渥洼水中发现一匹神马。
征战之人,没有不喜欢好马,霍去病也一样,可是这次得了神马,他却想将马送给舅舅卫青。俩人意见不合是真,不相往来是真,顺了皇上心意也是真,相互离心却是假。他是在舅舅的影响下长大,从小崇拜这个舅舅。他还记得他主动要求带八百人单独征战,当时舅舅不同意,还很生气。在他的坚持下,最终还是随了他的意。出发前,舅舅和他彻夜长谈,将他与匈奴对战的所有经验毫无保留地讲给他,还将自己的马让了他,八百士兵和马匹都是精选,这才助他拿了冠军侯。如今皇上有意抬高他来压制舅舅,俩人似乎不用商议就配合皇上半真半假地演戏。
神马牵到卫青府上,宫卿看了那匹马。卫青马厩里养了不下百匹良马,宫卿虽是不懂马,但是好东西看多了,总是能一眼看是不是好东西。宫卿看着那匹神马,一眼便知此马非凡。马体黢黑,油光锃亮,无一个杂毛。鬃毛和马尾飘逸如云。马肚精瘦,却有着发达的臀肌和胸肌,四肢强劲,有四只雪白的马蹄,飞奔起来腾云驾雾般,若御马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