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卫青从马上下来道,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送给舅父了。”霍去病道。
卫青看了一眼霍去病,少年意气,自有一股风流倜傥,卫青知他是为了报答他。
“献给皇上吧。”卫青道。
霍去病只是微微一愣,道:“任凭舅父处置。”
“神马”被牵走,卫青驻足半日,好东西谁人不喜欢?
“过几年,也许就生几个小马驹。”宫卿道。
“龙并不定生龙啊!”卫青摇头叹道。
宫卿看了一眼卫青,他淡然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宫卿却能看出他情绪不佳,任谁割舍所爱心情都不会太好。可宫卿也清楚,“神马”只有一匹,若是今日卫青留下,他日让皇上知晓,不仅卫青有更大的麻烦,甚至卫家都会倒霉,霍去病怕也是想到了这些,毫不废话便将马儿牵走。
翌日,霍去病献神马。皇上大喜,令司马相如做赋,李延年作歌,以庆得神马。李延年歌在宗庙演奏,由于用词深奥,诘屈聱牙,人多听不懂。朝臣只心中暗自腹诽,汲黯这个直性子,劈头就和皇上道:“歌曲要唱给祖宗听,如今这曲子先帝和先帝的百姓怎能听懂?”皇上听后心里气得跳脚,面上极为不悦,吓得群臣噤若寒蝉。心想:汲老头这个老毛病又犯了,皇上如今天威,谁人敢说一个不字?这老头儿还能活着,也算是他名气大,不然早不知死去几个了。
皇上既得神马,以为得天助,定要剿灭匈奴。于是与卫青、霍去病议:“匈奴以为汉兵不能度幕,今我大发士卒,度幕击之,务要擒单于,灭匈奴。”
卫青道:“匈奴最盛时,冒顿单于拥兵四十万,灭大月氏,称霸西域。按匈奴五口一兵来算,匈奴拥众百万以上,其士卒常在三十万人。臣自十年前至今,六击匈奴,共杀匈奴士卒五万余人。骠骑将军击匈奴及降匈奴近六万人。招降匈奴各王、相国约一万多人。匈奴自失河南及右贤王百万牲畜,其人口繁殖受到重大影响。臣估计匈奴如今拥兵至多不过十五万。汉兵力如能相当,便可一举剿灭匈奴。”
皇上深思良久,方道:“骠骑将军?”
霍去病道:“大将军所道极是。”
皇上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眯着眼沉思良久,于是下令筹备。
有一人名桑弘羊,洛阳商人之子,善于计算,年十三岁便为皇上侍中。以富商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三人为皇上大举积累钱粮,用于攻打匈奴。
还有一人名卜式,数次以全部财物捐助攻打匈奴,皇上起初未予理会。今卜式又将全部财物捐助攻打匈奴。皇上忍不住要看看这是何人?为何要如此做。于是诏见卜式。
卜式以牧羊为生,正是在卫青收回的白羊、楼烦二王的地上。父母早亡,有一弟弟。
卜式入宫,皇上仔细打量面前的人。是一个身形高大、样貌不凡、温厚谦恭的年轻人。皇上问:“欲为官乎?”卜式说不想。皇上又问:“家中有冤屈要申诉?”,卜式回无冤。
这下可让皇上无措了,他不怕要官要爵的,反怕无欲无求的。为何多次将财物捐给国家?崇尚“唯我”的皇上想不通,干脆问:“既无所求,为何捐献家产?”
卜式道:“欲天下有贤者死于边,有钱者输助。”即皇上要攻打匈奴,天下应该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共灭匈奴。皇上听后大喜,若天下人都如卜式,他还有何忧。即日拜为中郎,布告天下,是为模范,令天下人效仿。
布告下去,并未蔚然成风,皇上不解,问廷尉张汤。张汤道:“细民无大义,唯顾生死与亲戚而已。商人性重利,令舍财乃悖其性也。况纵有远见识如卜式者,陛下中郎之位有限,无以劝后来者。”皇上细思,张汤所言极是,心中一腔热望被扑灭,遂不再指望百姓自愿助战。张汤于是想出了令商人自报稅的办法,若有人举报商人不如实报稅,查出后,举报者可以得到应报稅的一半。天下骚动,百姓不得安生。
“为了聚敛财富,张汤是无所不用其极。”张骞道。
“先有买爵,后有白鹿币,如今有告缗令,听说桑弘扬正大肆囤积粮盐铁布帛等货物,低收高卖,盈利十分可观。”公孙敖道。
“皇上这是举天下之力也要攻打匈奴啊!”公孙贺道。
“匈奴该打,只是若是打下匈奴,国内乱了,得不偿失啊。昔日,秦兵强大,既夺六国,蒙恬三十万大军攻打匈奴,收黄河以南土地,修筑长城,自临洮至辽东万余里,匈奴北迁,不敢与中国为敌。后,秦内乱,匈奴壮大,复侵边。”张骞道。
“你我半生攻打匈奴,尤且犹疑,况天下人乎?卜式一界布衣,数次以家产资助攻打匈奴,我们这些人还有何犹疑。”卫青道。
“说起卜式,这也算个奇人。皇上拜他为中郎,他拒绝,非要去上林苑养羊。”公孙敖道。
“确是个奇人,有人说他有个弟弟败家,数次将家产败光,每次都是卜式将家产分予他。”张骞道。
“人如此年轻便有如此胸襟,实在了不得!”公孙贺道。
“我也常常感叹,世间可真有无所求的人?还是所求非你我所欲?”张骞道。
“男人所求,无外乎功名权势,既不求官,那便是沽名。”公孙敖道。
“人世间就不能有点浩然正气?”卫青道。
公孙敖憨笑一声,道:“嘿,我就是个俗人,俗人看世人可不全是俗人。”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想得要复杂深刻,人生除了功业,还有更多的东西,有人就是天生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人生过半,苦过,累过,时至今日,都不过是一种生命体验,能从所做的事中感到由衷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希望卜式也是这么想的。”卫青道。
“你这一说,我突然就觉人生浑浑噩噩起来。”公孙敖道。
张骞则颔首,出使路上九死一生,却真是值得回味的生命体验。
“多数世人可不就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生,钱财官位都带不走,留下的史事也只能任后人评说。”卫青道。
公孙贺看卫青,莫名便感到一股股哀伤。当一个人总是在思考人生时,便说明正是人生不顺时。
此次攻打匈奴,皇上是否会用卫青?公孙贺如此想着,却是不知卫青到底哪里得罪皇上,竟是故意压制一样。
“他们都走了?”宫卿道。
“嗯。”卫青道。
仅仅一个字,宫卿便知卫青情绪不好,低沉是他这几年常有的情绪。
“骑马去?”宫卿问,她早就发现,当卫青情绪不高时,一场骑射比赛,孩子嬉戏,床底之事……都是不错的办法,此时是白天,便只能用白天的办法。
“好!”卫青道。
两匹马在马场中你追我赶,追逐中,卫青将箭精准地射向场中的靶心。
皇上惊心筹备半年有余,共筹集十四万马匹,精良骑兵十万,步兵几十万人。令卫青、霍去病各领五万骑兵。
又可亲上战场,接到皇上旨意的卫青竟心底滚烫,极力控制才保持了一张喜怒不变的淡然面孔。
“宫卿!”卫青隔门叫,语气中是毫无掩饰地喜悦。
“是又要离家了?”宫卿虽是怨嗔,却也掩饰不住地轻快。
“十日后出发。”卫青道。
“还有一坛子葡萄酒,晚上要不要叫上他们几个?”宫卿道。
“正是月圆,我们两人足矣。”卫青道。
月下对酌,是再惬意不过了。宫卿欢天喜地去准备了,连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翌日,卫青回府,他的脚步变得略微沉重。
皇上本让霍去病从定襄出兵向西北,直击匈奴单于。让卫青从代郡出兵,攻打匈奴左贤王。如今,斥候报单于在东边。皇上马上改变命令,霍去病从东边代郡出兵,让卫青从定襄出兵。
卫青本知皇上更喜霍去病,也知皇上欲以霍去病打压他,却不想皇上竟做得如此明显,让天下人皆知霍去病贵幸,即便是大将军也比不了。
“不想皇上竟如此……”宫卿想说“可恶”,但到嘴的话又打住,怕给卫青惹出祸端,这府里不知有多少皇上的耳目呢。不过,皇上这次真是欺人太甚,宫卿为卫青愤愤不平。
“皇上常言与去病性情相投,风流肆意。我温和谦恭,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性情,皇上不喜也正常。”卫青道。
“领兵打仗又非儿戏。”宫卿道。
“皇上就是笃定去病打仗比我更厉害才做如此安排,论征战,去病确是厉害。”卫青悠悠道,语气中有些微落寞,可也有欣慰。皇上对霍去病放心,希望剿灭单于的功绩由他完成。
果然,霍去病、卫青各五万精骑,精兵强将却由霍去病先行挑选。
“这太不公平!”公孙敖及跟随卫青的将领都很不满。
卫青却道:“去病善长途奔袭,后无给养,需精壮之士才行。我们带有辎重,给养没有问题。”
卫青手下将士一片哗然,皇上这是明显让霍去病占据各种资源并将擒拿单于的机会让给霍去病。
卫青心底虽也有不忿,却还必须先安抚将士之心。
卫青对将士们道:“皇上本就定骠骑将军攻打单于,如今既然探得单于在东,理应由骠骑将军从代郡出兵。”。
卫青想:皇上离间之心、偏袒之意太明显,如此惑乱他军心,弄不好未战已先败,真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卫青隐隐预感,这可能将是他最后一次打匈奴了,也可能是汉最后一次大规模出击匈奴了,胜负在此一举,小儿此时才会因个人得失不顾大局。
郎中令李广数次到皇上前请求出战,皇上觉得他太老,未允许。这不,今日不知为何又同意李广出战,并且为卫青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