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
昭师疑心,那扬起的滚滚浓烟叫她看不真切那其中是什么东西,只是想到徐云山死了,以他法术维持的阵法尽数崩溃,哪里来了妖魔要往这边来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叫她不得清净。收了天星珠,昭师叫下面急得呼唤梁七姓名的王十一赶快进玲珑观中,不得耽误。
那厢震感,王十一也感受到了。据震感方向,估计是在南面。云山以南又是一片瞧不到底的连绵山川,覆着古老的森林,徐云山生前与她们说南面有些奇怪的家伙,最喜欢抓不乖的小孩回家。
怀中抱着怎么也叫不醒的梁七,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血,王十一抬头见瓦顶上昭师擦拭长泪剑,望着某个方位,那副凝重之相,像是又要面临什么大敌。
来此云山,变故如此之多,她却是后悔让朋友随着她来了。将梁七带进荒凉的玲珑观,王十一先是叫这重变回灰败之像的玲珑观吓了一跳,又见哪里还有什么房顶梁木,全都枯朽,叫虫蛀成一堆尘土了。观中灰尘多得她忍不住咳嗽,蛛网生满了观中角落,而地上胡乱地洒着干草与动物尸骨。
观内案几腐朽,香炉翻倒,没有神像,没有人气,绿藓与爬山虎遮盖曾经他们见过的壁画,屋后桃树干枯,下的杂草高过门框,遮掩住去后院的路,其中窸窸窣窣映着毒蛇与蟾蜍的身影。
见到观内有一个枯枝树叶与稻草铺就做成的巨大鸟窝,王十一靠近,瞥了一眼,却见本该睡在后院房中的俩小孩竟是睡在里面!旁的那只曾经吓过她们的乌鸦变化了个头,昔有一尺三已是极致,如今却有丈余。其守在窝旁,头塞进翅里,像在酣睡。见此场景,王十一心头已是震颤。
三日黄粱一梦,玲珑观繁华梦醒,依旧是满目疮痍。
昨夜里还是花床锦被,如今却做如此景象,这一切都是因为徐云山死了。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徐云山苦苦维持着玲珑观昔日样貌,只是为了等待一人,完成承诺。今得另类履诺,自是再无牵挂。
把梁七轻轻放在两个小孩之中,她尽量不惊醒那只大鸟,只是在把梁七放进鸟窝中时,那只乌鸦抬起了头,那双与徐云山类似的眼睛正直直看着她。
“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会保护好阿七的,对吧?”沉默了一会儿,为自己与一只鸟说这样的话,王十一又道:“……你不保护也没关系,我会保护她的。”
说完,王十一将那把桃木剑柄郑重地放到梁七手里。她手中如今只有一把剑柄,却没有剑,这剑柄还是她父亲在她再度离开天崖风后送给她的,从中有一道符,可保阿七与这两个小孩无恙。可她手中,却没剑了。蛇岩叫她放在天崖风窍兰居中,就算唤剑而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好在她还有诸多法器。
法器法器,以法御器,气与法度之器物,达到根本运用自如。在她看来,法器比剑要难驾驭,刀剑直来直往,哪如法器诡变。她疑心那些法器用了之后要伤她根本了,不过也是迫不得已。
召出明湖鉴与一串几管竹节合围一块的月尾链,心中忐忑不安地将月尾链缠在手上,王十一想象不出一会儿将会面对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三个或晕或睡的凡人小孩,她知道自己要站出来。她并不是不相信昭师,而是觉得自己理当也要站出来才是。难当前,有能者首当其冲。
王十一转头踏出了玲珑观。
外面瓦顶上,待看清从大山深处奔来之物的样貌,昭师大惊失色,遂越之女!多少年了,本来遂越氏一族就隐世不出,自从七十年前的“南湖灭顶之灾”后,更是无人得闻她们一族的消息。世人只当这一族已经灭族,只是如今徐云山一死,就有这一族的族人从大山中奔出,真是荒唐!……昭师想到什么,大骇,她猜到徐云山将许多阵法设在此处的原因,可又不愿意相信。徐云山那样的人,也会心怀天下吗?
正想着,一个身影跃上瓦顶,王十一走到昭师身旁,与她一同看那股浓烟:“师父,我来帮您。”
昭师深感这徒弟有时愚钝,大骂王十一道:“蠢货!你出来做什么!滚进去!”看见王十一身后有东西爬上,昭师拨过王十一的肩,拔剑将她身后东西砍成两端。
王十一回过神来,看见地上蠕动的妖物,不知那是什么,她抬眼,便见玲珑观四周走来了数不清的妖物,奇形怪状,它们皆喊着徐云山的名字,捕杀梧桐林里的鸟类,并且将其生吞活剥,有些妖物吃着吃着便吃起了同类,血腥的场面止不住它们的步伐,它们逐渐围住玲珑观。而原本明亮的天空,聚起团团乌云,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王十一感到骇然,下意识看向昭师,而昭师眉头紧锁,跳下瓦顶,将剑插在地上,迅速掐诀布结界,其结下的结界迅速盖住玲珑观,昭师拔剑,紧接着便听见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
“云山囚牢将破,尔等还不速速离去,免遭大祸临头!”遂越之女声如洪钟,远远便传来声音,震得云山上下都摇摇晃晃。
王十一听见这个声音,也从瓦顶跳了下来,问昭师道:“师父,我们走吧?”
昭师看了结界外的妖物大军一眼,无情将王十一心里那点希望打碎道:“想走也得走得掉!”
“先进观……”昭师还没有说完,王十一就被一只妖物拖进其中,她挥舞着手中月尾链,明湖鉴照在头顶,朝昭师大喊“师父,你结界被破了!”。
昭师刚想回“胡说八道”,便见那些妖物果真破了她的结界,冲她而来,一个个的,如饥似渴。
“徐云山!将珠子拿来!”它们将昭师认作了徐云山,面对这种乌龙,昭师恼怒,大喝道:“眼瞎心盲的东西!”话音刚落只见她轻点脚尖,挥剑,瞬间削去四只妖物的头,散出的威压并未它们产生恐惧,相反倒是激怒它们。
倒地死亡的妖物被其他同类一拥而上,吃了个干干净净。
攥着月尾链,处于妖物中间,王十一朝昭师喊道:“师父,妖物太多了!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些东西?”话毕甩出月尾链,其尾部击碎一妖物头颅,那头颅蓦然化作血雾,扑向尚不明情况的王十一。
不知何时来到王十一身后的昭师抓住其后领,向后退去,长泪剑御在前,化作十八把飞剑,抵住其他妖物精工,血雾直逼王十一面门,昭师单手掐诀,速速念道:“九重净火,借吾一分,诛世间邪祟,焚!”
净火诛邪咒刚念完,王十一面前燎起蓝色火焰,血雾在其中燃烧,其中有个人影在净火里面挣扎哀嚎,不多片刻,血雾消失,那在妖物中站立的无头之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怪不得这附近妖物稀少。”昭师把王十一放下,拿出玉牌,写了一串消息发出,注意到王十一左侧扑来一个妖邪,轻弹指尖,一柄飞剑便将其诛灭,“将你学到的本事尽数使出来吧,不尽全力的话,那便是要折戟在此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就是在玲珑观的鸟窝里,那里面除她一个人外,谁也没有,只是黑色乌鸦是徐云山本人,而她碰不到徐云山的躯体。
“你是死了吗?”梦里她这么问徐云山。
“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徐云山把问题丢回给了她。
“她们呢?”
“谁?”徐云山把她从鸟窝里拎了出来。
“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弟弟们。”她低头把自己身上的枯枝烂叶扫了下去。
“可是这里就只有你一个。哦,还有一把剑。”徐云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剑,递给了她。
她看见那把剑,心里恐惧,想起双手手掌被其割破,深可见骨的疼痛让她把剑丢向一边:“这不是我的剑!我没有剑!”
当啷落在地上的剑,嗡嗡响了起来,似乎是在生气。徐云山抱手,含笑看着脸上满是抗拒之色的她。
“你会有剑的,它也会是你的。”躺在地上的剑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徐云山手一挥,周遭变了景致,梁七看见王十一一个人身处妖物之中,苦苦死战,四肢已呈无力之势,颤抖着将月尾链拉直。她听见王十一对那个高的女人说:“师父,我的灵力要到极限了。法器对我来说消耗太大……”
“她没有剑。”徐云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你现在没有剑,是因为你还没有机缘,而她没有剑……”
徐云山还没有说完,梁七就着急地打断他:“那不是因为你把她的剑给毁了吗!”
“那你要帮她吗?”徐云山问憋不住眼泪的小姑娘。
“去,把剑找出来,所有的剑。”
徐云山的声音在回荡,他将小姑娘往后院的方向轻轻一推,自己则化作了白色轻烟,消失不见。
玲珑观中,乌鸦用喙啄醒了梁七。她醒来,尚不明状况,当发现自己在一个大鸟窝里,身旁还有一只乌鸦时,她一副这副场景好熟悉的样子,听见外面打斗的声音,以及那种阴寒的感觉,她甩了甩头。抬起手,她发现自己手上被绑了一个桃木剑柄,很是奇怪。想了想,应当是十一留给她的,又转眼间眉开眼笑起来。只是想到那句“去,把剑找出来,所有的剑。”,她挣扎着爬出了鸟窝。
她想到徐云山死了,抬头看那只守在鸟巢前的大乌鸦,伸手往其身上摸,她摸到了乌鸦的身体,柔软蓬松的羽毛,掀开来,里面藏没有任何人。
在她发呆期间,其余两个小孩已经醒了。
“咦,这里是哪里?”梁钦彤揉了揉眼睛,他完全认不出如今的玲珑观了。听见外面如同雷霆的蛇嘶声,梁钦彤一下子清醒过来。
“姐姐?外面怎么了?”
梁钦彤才说完,就听见外面爆发昭师怒吼。
“王十一,王素云,你个白痴!”昭师袖中滑出一柄拂尘,拂尘自她手中伸出,卷住被遂越之女误击落的王十一。
“救别人之前,先保障好自身安全!如若连你都死了,又谈何保护?!”
看见弟弟醒了,又听见昭师的怒喝,梁七思虑,把手上桃木剑柄解下,然后绑到梁钦彤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