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用心打!”
“用心打呀!”环列的锦衣校尉齐声应和,喊声震耳欲聋。
“遵命!”
啪,啪,啪……木棍一次次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每打五下就要更换一名行刑者,以保证击打的“高质量”。木棍击打声、众人呐喊声、受刑者哀号声混合一处,令午门前变成了恐怖的阿鼻地狱。而一旁坐着监刑的崔文则神情松弛,若无其事地端着把供春刻诗文紫砂树癭壶喝茶。
忽然,击打停止下来,锦衣卫使忙问:“怎么不打啦?我这儿数着呢,才四十三下呀!”
“他、他没气儿啦,还接着打吗?”行刑者问道。
锦衣卫使把询问的目光转向崔文。
崔文咕噜一声将一口茶咽下去,这才说道:“……驾帖上不是写着得打一百下呢吗?接着打吧,打完了咱们爷们儿好交差呀!”
啪,啪,啪……年近七旬的杨最在身死之后,仍然由他的遗体承受着圣上的惩罚。
不过这位杨老爷子也不算白丢性命,性情反复无常的嘉靖在杨最死谏下,也暗自重新审视这个决定的利弊。目前国是并不顺遂,外有“南倭”“北虏”袭扰,内有江洋群盗,凶焰甚炽,为此,刚于六月份恢复江淮总兵官一职予以弹压。此外,旱涝灾荒、流民饥馁等状况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内阁中只有三人,还有一个病重不能致公,要是自己再成了“甩手掌柜”,闹出大乱子来就麻烦了!
但他极好面子,从来是知错、改错不认错,于是,“太子监国”之议便黑不提、白不提地束之高阁了。
然而朝野官员都心知肚明这是杨最舍身取义的功劳,私下里纷纷赞叹不已。因左顺门事件被谪戍云南永昌卫的杨慎在给夏言的书信中就作赋吟道:“惟公清媲赵抃(注2),忠嗣比干。忤时信志,为国薅谗。并游英俊,趋诏震撼。身轻一叶,名重泰山。慎窃仰止,闻讣心寒。短词诔素,有泪潜潸。”
读罢书信,夏言面颊上再次泛起红潮。当初杨最在朝堂上拼死争谏时,他的脸要比现在更红,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只不过在高度紧张情况下没人注意到他。那时他几度想出班附和杨最,又几度隐忍下来,现在回想起来,还颇有浓重的羞愧、内疚之情。“文死谏,武死战。”这是做臣子最基本的准则。杨最杀身成仁、名垂千古,而自己贪生怕死、畏缩不进,日后必为世人所耻笑!
但他又转过念头来安慰自己:当时顾虑再三,是因为自己与杨最身份不同。杨最只是个从三品太仆寺卿,出班争谏代表的也只是个人。而自己是内阁首辅、正一品大员,光禄大夫、上国柱、少博兼太子太博、武英殿大学士,是朝堂中重要性、地位和影响力均居首位的大臣,若当众与皇上顶撞,则无异于代表群臣向极好面子、对求道极其认真的皇上发难,从而无可避免地引发十六年前“左顺门事件”那样的大灾祸,导致几十甚至上百官员死伤,那样又于事何补、于国何益呢?!
想到这些他内心稍稍宽慰一点,但同时也下定决心,对皇上崇道之事绝不能再一味迁就、顺从下去,要有理、有利、有节地加以劝阻,让皇上知道凡事皆有底线。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1:《后汉纪》:明帝时,政事严峻,故卿皆鞭杖。(《太平御览》卷605·刑法部·16杖条)
注2:赵抃(1008年-1084年),字阅道,衢州西安(今浙江省衢州市柯城区)人,北宋名臣。至和元年(1054年)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京师目为“铁面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