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时,我生了重病,高烧不退。那时连西市最有名的柳大夫都无能为力。手足无措之际,来了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道长。他说这是我的劫难,所幸命格极好,往往逢凶化吉,暂无性命之忧。
可他说,等我十一岁时要去崇明山庄一趟,去普陀寺见他的师兄。
我并未放在心上。
痊愈后的那个春天,柳絮格外多。家家院子里成堆地挤着柳絮和扬尘。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喘疾复发,甚至难以呼吸。那时扬州没有能治疗喘症的大夫。唯有北临有刘医官坐馆。
父亲母亲用几年的积蓄赶到北临给我治病。
我们租下了一位老妇人的四合院。她是个和蔼的人。院子中央屹立着一棵诺大的梨树。听说已经生长了近百年。按理说梨花洋洋洒洒也应会加重我的喘疾,可偏偏它从不让我感到难受。梨树朝东,而它又极高,将风吹来的尘埃与柳絮挡的干净,我时不时端着小凳去找它。屋子挨着学堂,有时能听见学童的读书声。我便也坐在院子里看书。
北临的春日有些冷,有时要披大袄。虽然如此,那儿的阳光尤为温暖。那是照进肺腑的厚重和亲切。
刘医官也是极好的人。他总是穿一身翠绿。话说的极慢,符合书里讲的老大夫的样子。
而后吃了近一月的药和茶,喘疾也不再那么频繁的发作。我也能更静心地在庭院里看些有趣的话本。
依然记得那日是三月十七。平静无风。
直到那一刻,梨花如雨般坠下。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翻墙而来,他着着一身玄紫的袍子,腰间挂了一块雕刻不精的木剑。虽是头发束起,却略显稚嫩。他也发现我的存在,与我四目相对。久久未能回神。
“你是谁?”他不分青红皂白竟问起我来。翻墙逾矩的分明另有其人。
我答非所问道,“你这是要逃堂?”
他一跃而下,着陆地很稳。“先生讲的都太无趣了,小爷我还是觉得兵书军棋好看些。”
我虽觉得他的行为不合规矩,却也相信他所说。学堂属实无聊的可怕,从小也都是父亲传授知识给我讲些书里的奥妙,这可比先生讲的有意思。
“你还没回答你是谁呢?”
我冷冷回上一句,“无可奉告...”
兴许是怕被发现,他询问未果便急着走了,我以为他只是胡闹一天,便也没在意。
第二天午时,他又以一样的方式。只不过这一次,他折了一支延展到墙外的梨花来。
“每日看这些书,难道不无趣吗?”
“书中自有颜如玉。况且,把他当作故事看,便很有意思了。”
他虽是不解地摆手,却还是凑过来看。
“经书里也有魑魅魍魉的故事吗?倒没有那么死板。”
“你若是看了,便觉得十分有意思。”
可他再次反驳道,“读不如听,听不如做。书里再怎么也只是一份参悟,不如实践来的深刻。”
我认为他是个拗不过的,也不去理会。
但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最终他又自讨没趣,翻墙溜走了。
再之后,他好几日都未曾来。日子清闲地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