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沛和狸媪拼尽最后残力,把徐焱拖到一旁的地上,便也累得眼前发黑,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酥麻的畅快中,徐焱四体的关节自行接好,连带撕裂的皮肤也一同愈合。血红与黑线退尽,他看见星霓神君又发出耀眼的炫光,那些如其肢体的光芒在空中扭动不停,似是异常烦乱或兴奋。
徐焱缓缓起身,凝视着那星霓神君。一瞬间,他似乎借着体内邪祟刚退走的余势,读懂了这天外之物的想法。
在这小小的洞窟中,星霓神君炫光所至,都是其力之可及处。它两不相帮,就是有意看戏,看这些蝼蚁在他眼前互相斗杀。现在戏已毕,它饿了,它要吞噬眼前几人,吞噬方圆百里生机,更要吞噬徐焱胸中邪祟。
它对那邪祟的兴趣,已超过一切,且全然无法按捺。
读出此念,徐焱嘴角慢慢咧开,一步步走向星君悬停的水池。他觉得此时此刻,过往所有纠结、恐惧、自责和不甘,都凝成一股带着报复之念的恶意。
“以神自居,携威自重,视我等如蝼蚁,如草芥……亦或口粮?粪尿邪神!尔等与那些殿陛禽兽、害民贼匪,又有何不同?我最喜看狗咬狗,此番尔等就自行斗上一斗,看看谁赢谁输,亦或我等三方俱灭!”
徐焱大踏步向前,典沛和狸媪看出徐焱之意,忙起身欲拦,却被徐焱向后抛出刀槊,将两人衣袖钉在地上,一时难以挣脱。
徐焱行至池边,转头对二人一笑:“转过身去,莫要看……”
说罢他便纵身一跃,跳进那炫光之中。
星霓星君的炫光顿时直冲洞窟每一个角落,道道蜿蜒光柱如万千绫绸仙袂拂过洞壁,流光在万变千幻中织成世间难觅之华彩盛景。
可这盛景所成,只为吞噬光中之人每一寸肌血,以及另一端的未知神秘。
随炫光钻入衣缝,徐焱只感觉自己如遭万蚁啃噬,片片肌肤糅作樱泥,段段肌骨散作齑粉,滴滴鲜血化作红雾。
及至的痛苦中,他突然感觉眼前炫光如风中夜烛瞬息而灭,天地又进入一片漆黑中。
眼前再度有光点亮起,他不受控制的飞向那光源处,之前所见的未知天地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只是那悬于空中的光球,已然与星霓神君完全一样。
天空再度如破镜般裂开,大团乌云般的黑肢如约而至。随着那巨眼伸到他眼前,邪祟的声音也在心中回荡。
“孩儿……莫要看轻了阿母……”
话落,他就感受到一阵模糊的恐惧。疑惑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那恐惧并非来自他心中,而是来自眼前的炫光,来自星霓神君。
转瞬间,他又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眼前的天地越来越小,星霓神君也不断缩小,直至成为一个小小的光点。
徐焱身悬黑暗中,不知此地为何处。可眼前的黑暗突然开始蠕动变化,从无边无垠变成一大堆难定其形的黑团。那黑团又分裂出一根根黑色肢条,硕大的黑眼也在这些肢条中缓缓张开。与这巨眼相比,自己渺小如一粒沙尘。
徐焱瞪大眼睛,在不由自主地战栗中,他才惊觉那邪祟之躯远超星霓神君千倍万倍,更远超他所见过的所有高山巨峰,以及任何他能想象到的巨物。
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大团的黑物,也绝非邪祟真身,只是其一部分,极小的一部分……
“此番供奉,阿母甚是满足,定要好好奖赏你……亦要罚你!去吧孩儿!”
在邪祟欣喜欢愉的声音中,徐焱感觉自己被迅速抛下,神元又坠回到身体里,回到眼下的情境中。
痛苦与舒畅交织中,他惊见自己的身体不断被星霓神君化解,又不断自行愈合。他感觉到星霓神君此时满是恐惧和焦急,宛如被谁强逼一般,只想迅速吸取自己的血肉,再速速离开此地。
“……若解其饥渴……神君去……”
徐焱脑中回想起这句话,只是在身体一次次重生中,他全然想不起来这是谁说的,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何在这里。
星霓神君的炫光越发耀眼且冗乱,变化也不断剧烈,终于在巨大的爆裂声中,它化作一道光箭,向上方井口跃出,直冲天际。
被它最后的炫光之焰扫过的整个地洞顶壁,亦全部粉碎掀翻,砂石均化作黑白交杂的灰烬,如雪片般扑簌落下,洒在剩下的大坑中。
典沛从灰堆中挣出,又把旁边的狸媪扶起,二人便匆忙地寻找徐焱。此时天色尚黑,坑中又尽是灰烬,他们只能凭着刚才的记忆,在原先水池的位置搜寻。
“子明!子明你在何处啊子明!”
典沛苦寻无果,带着哭腔大声呼喊。可就在他又跨出两步时,一只手突然从灰烬中伸出,抓住了他的腿。
典沛惊叫着跳开,也将抓他之人从灰堆里扯出。那人吐了两口灰,便向他问道:“这位壮士,你所唤之人,听着耳熟,可是在下?”
借着点点星光,典沛看清那人正是徐焱,不禁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