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大家并不太注意陈碧真的发言,觉得小组讨论不过应付差事,走走形式,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无所谓。按照大家平常那节奏,闲扯一通,东西南北、天文地理的跑题。
然而,陈碧真接下来的发言似炮弹出膛,震耳发聩,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陈碧真批评完口水诗,开始对范婷主张的“女性诗歌流派”展开无情而尖锐的批判。其实,她猛攻范婷只是幌子,其攻击对象主要是诗坛“下半身写作流派”冉冉升起的新星潇潇。
脚隐隐疼痛并不影响陈碧真伶牙俐齿,也不影响她大脑思维活跃度。陈碧真道:“诗歌只有好坏,没有男女之分!许多女诗人,赋予诗歌性别,过多关注女性躯体体验,这种‘女性诗歌’概念让人鄙夷。比如,范婷的一些诗歌,就受到‘用身体写作’‘用下半身写作’流派的流毒影响太深!”
陈碧真说话不过脑子,欠考虑、周到,本意指桑骂槐,借批范婷之名批潇潇,可她高估了自己和范婷的友谊,范婷坐那阴着脸,憋红着脸长吹了好几口气,头上刘海乱飞,脖子爆着青筋。按惯例,小组讨论大家应互敬溢美之辞,应开启厚颜无耻互吹模式,应把在座的每个人都塑金贴箔,供成神佛。
不料想,陈碧真打破了这种默契!
潇潇气得脸色变成猪肝色,像被踩到了尾巴,想发言反击。可陈碧真完全不给她机会,又是一通批:“女性诗歌放下‘纯文学’架子走市场化路线,无疑是一种进步,但是一些人穿得暴露用肉体诱惑男诗人,这也就罢了,还在文本里贩卖‘美色’,让人感觉来到熟肉鋪子里。”
雨蛙写“禅”诗,陈碧真批评不挨着她,可她知道,陈碧真讥讽潇潇,简直打上门来,这已经不能再退让,潇潇是自己人。虽然她内心也很鄙夷潇潇的诗作和诗观,但和现在所遭遇的情景是两码子事,她觉得陈碧真怼人不对事,应该出面保护自己人为好。
雨蛙回应道:“碧真兄见解太过肤浅。‘用身体写作’是70后美女诗人组成的一个特殊写作群体,她们视角与所处年代有关,五、六十年代女作家,思想中接受的是革命、战斗、理想主义精神,很冲动很热情,但缺少自我,所以,这一代女诗人更注重内心返照,更多关注身体的舒适度和自我精神的表达。”
大月亮支持道:“雨蛙姐说的极是,有理有据。”
断指这时立场坚定站在陈碧真一边,给予足够火药支持道:“中国诗歌传统最优秀的基因就是意境优美,当一首诗歌过多关注自己的身体,就显得过于媚俗化。”
王金成和雨蛙熟识,平时只看不说的他,罕见加入战线,道:“关注自己的身体,意味着诗人的自我审视与反思,这是诗人以内心方寸之所力图成为天地万物中心的积极尝试。”
范婷不是省油的灯,觉得陈碧真话风刮到她,把她变成箭靶子,她不能不做出适当反应。范婷觉得生活中可以谦让,在宗教般的诗歌上绝对不能退缩,现在应该维护自己的信仰与真知灼见,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退让!
她据理力争道:“碧真兄,你不能随便全盘否定女诗人‘女性诗歌’,这是女诗人故意凸显女性意识,强调女性创造力主体,希冀通过身体解放,把女性从历史束缚里解脱出来的一种先锋性文本操作。”
范婷说话时,因为刻意憋住气愤,不停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发怒,反而憋得整个脸看起来非常愤怒。我一看不妙,忙为陈碧真解围,在旁打圆场道:“范婷写作有其先锋性和实验性,不过走太远了,再内敛一点就更好。”
陈碧真对我和稀泥的态度很不满意,道:“你这什么观点,太圆滑!”
范婷也对我评价“走的太远”很不满意,说道:“什么叫走太远,走多远叫不远?我认为,任何带有先锋性的诗歌试验都应该‘矫枉过正’,也必须要‘矫枉过正’!”
陈碧真眼看自己落于下风,忙搬救兵道:“微微,你说说意见?”
微姐道:“你们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我真不懂,我平时不看评论,只写着玩而已。”
王国宁见我们小组讨论很热烈,兴致勃勃过来,参与讨论。他听到大家争论的焦点,为范婷站台道:“性别对创作影响很重要,只有女人才更能了解女性。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说过:女性要承认性别,才能做到极致。”王国宁拉了拉背肩带,感性道:“我读到范婷参赛诗歌,很有个性,文言相杂,一种特殊文本形式,读后,感觉到一位民国知性女子浮然纸面。”
王国宁的话让我想到了“相知凭一念,何叹天涯远”那句古诗。
说话儒雅、文绉绉的王国宁,人很魁梧,今天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凭他诗坛上地位和身份,为范婷背书极有重量。他对范婷诗歌高度肯定,在小组争论中起到一锤定音效果。
陈碧真明显颓势,只好闭口不言。但她在人面前,仍然高昂头颅,像一只鸡冠充血不服输的公鸡。私心我赞同陈碧真观点,却不能公开支持。
范婷诗坛成名作——《请让我再舒服一点》《独身女人的身体》等诗歌读起来,感觉太蹩脚、自恋、无聊,诗不像诗,词不像词,话不像话,却被诗坛名家叫好,若唐人宋人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