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来,暑气当空,乌云团积在天上,酝酿了十天半个月,挤不下一滴水来,天空仿佛像一个坏掉的龙头,彻底断水了。
七月的气压很低,压得底下的人透不过气来。
“周末去苏州街避暑好吗,旁边有一条小河,很冷快。”
“好。”长泽边说边解着她蕾丝内衣后的排扣。
银因搂着他脖子,娇嗔道,“你身上好烫。”他的手从她嘴唇滑到身上,像条游鱼。
“你让我降降火。”他轻而坚定的声音。
银因反而抿紧了嘴,不说话。她知道他爱这样的反抗。
她做爱时并不听他的话。他抱起她纤细的身子。她感到强烈的颠簸,像从高处坠落一直在下滑,陡然激烈,一阵触电快感,两个人紧得快融进对方身体里。长泽喘着大气,“我会死在你身上的。”
她的热情仿佛有种吸力,它驮着他一直一直下坠。
银因的身体像桃花褪后熟透的果肉,他挂在欲望树下负重太久,垂垂欲坠。
他们做爱时很和谐,平时却经常争吵。
他们没有去苏州街。
两人各自忙着事业。直到数周后,长泽突然脸上烧了几天未退,他独自去了医院吊盐水。
只有许煜明来看他。两人客套一番后,许煜明也顺道向长泽问候银因。长泽难掩心里的失落,对着他说:“银因说工作忙连电话也不接了。煜明,银因在公司职位升得很快,我感到和她有距离。”
他顿了顿,“这几天病了,抛开了欲望,在医院看多了生离死别,事业,反而看轻了。以前生怕被人束缚,现在病着,动也动不了,走也走不了,只怕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累赘。是不是可笑。”
许煜明抽着烟说,“长泽,你看这个城市,其实不单是医院,其他地方何尝不是一个生死场呢?在酒吧舞池里游刃有余的年轻人,肆意妄为地挥霍青春,酗酒纹身,夜夜笙歌,可是他在现实生活中可能举步维艰。所有人都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长泽听着,眼睛黯淡下去,说了一句,
“没有天长地久的生,只有稍纵即逝的死。”
他不答话,只是拍了一下长泽的肩膀,说道,“长泽,好好养着,他们都说等你出院,让你请喝大酒。我走了,再来看你。”
一个星期后,长泽出了院。住院,出院,都是一个人,他回去的时候,独自对着四面白墙。
约好的酒局,沈若澄没有来。许煜明告诉他,沈若澄去了巴黎,和一个离异过的女人结婚。走得匆忙,连林素濛的画展也来不及参加。他已经等了她这么多年,还是放弃了。
林素濛的画都是阴郁沉重的抽象作品。画布上只有单调的线条和压抑的冷色,画里的女人只有一对胸脯,一把长发,一双眼睛,严冷地看着参观者。画展只有稀少的人。她开着音乐,放着大提琴曲,画展结束时没有卖出一幅。
一个月后,她被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是抑郁症。她丢了所有的画,房间里除了床,只有空空的画板,旁边放着白色药片和一杯白水。没多久,她因长期失眠和酗烟身体垮掉被家人接回了西安。
许煜明也离开了驻唱的酒吧。他妈妈生了病,他卖了所有唱片把钱寄回家付住院费。他一路乘船沿滚滚长江而下,又转到西安,沿西北一路到青海,最后去了西藏祈福。听说边流浪,边在沿途酒吧里驻唱赚旅费。长泽收到过一次他从敦煌寄过来的明信片,照片上是苍茫一片的沙漠。
长泽最后一次见银因,是在许煜明驻唱过的那家酒吧里。
银因从黑色轿车里走出来,她穿了一身玫红色缀着蕾丝花边的长裙,胸口露着,挂着一条粉红碎钻,指尖红得簪了花一般。她娇羞地朝着身边搂住腰的中年男人笑着。那个男人凑近她耳根子底下呼着气,说着话。他身材健硕,穿得十分讲究,黑色西装搭了一条银灰色领带。一头星星白发,把他外国人的白皮肤衬得愈加白雪。
舞池里放着摇滚乐,银因踩着激动狂热的拍子跳得十分奔放,霓虹灯照在她的脸上和红裙上,整个人红得像一一团火焰,她边跳边灌酒,身上淋淋沥沥撒着酒。旁边的男人,眼睛死死地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