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部分:洞庭残月20月圆(1 / 2)破阵子之盛唐余晖首页

(二十)月圆

一年前的阳春三月,巴陵县民间一大盛事:女子簪花。

这个习俗已经沿袭百年有余。这一天,每家每户尚未婚嫁的女子,会簪一朵鲜花在头上,结伴到洞庭湖游船。这件事开始流行的时候仅仅是年轻女子们踏春游玩,后来竟然流行成簪花出游,发展到现在,不论婚嫁与否,年幼年老,所有的娘子都要簪朵花穿上漂亮的衣裙出来逛逛,让忙碌一年的自己好好休息一天。

出云阁新晋头牌南萱娘子头上戴着一朵白玉兰,独自一人往岳阳楼去。姐妹们都结伴游湖去了,她长在北方,不通水性,船一动就呕吐不止,正好一人独行,乐得清闲,这也是唯一一天,妈妈允许她们不用待客,可以随意出来走动。

南萱漫步在街巷之中,看着街边的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她心情难得的好起来。这时前面一个卖字画的小摊子吸引了她。当日街上大多是卖胭脂水粉,鲜花衣衫,或者是吃食甜酒,这一个字画摊,果然是万花丛中一点绿,根本无人光顾,摊主坐在一边已经睡着了。

她走过去,看着摊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卷轴,字与画的品质参差不齐,但没有一张是名家手笔,且有部分还低俗不堪。她不由得暗自好笑,这种时候出来卖字画本来就不合时宜,这摊主卖的东西又毫无新意,几幅下面署名是名家的字画,还一看就是赝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南萱随手拿起一个卷轴打开,突然眼睛一亮。

这是一幅画,上面画了几朵乌云,中间漏出一弯残月,似乎是云彩正在散去,残月正在破云而出。画角写着一句诗: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

南萱握着卷轴的手微微颤抖,她刚想要推醒卖字画那人,就听身后有人轻声问道:“这位娘子可是要买这幅画?”

南萱回头一看,是一位挺拔的郎君,青衫绢帽,五官俊朗可面有倦色,不过眼睛正在亮晶晶的看着她。

她点头道:“郎君知道这幅画是谁所做?”

那人仍旧是看她,没有回答,半晌才径直走过去推了推摊主,见他转醒,便问:“这幅画,多少银钱?”

摊主看竟然有生意可做,连忙跳起来,生动的讲起这幅画的精妙之处,只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祥云伴月,云开月明”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南萱打断他道:“你便直说这画需要多少银钱吧!”

那摊主上下打量她,嘿嘿笑道:“我认得你!你是出云阁新贵,南萱娘子吧。”

旁边那个郎君惊讶的回身看着南萱,大概是没想到她是青楼女子。

南萱略微有些恼怒,对着摊主道:“这字画到底卖不卖?”

对方一脸堆笑,点头哈腰道:“卖!卖!不过这么好的东西,需得,需得二钱银子!”

南萱冷笑一声,道:“好,不过你得告诉我是何人所作?”

那摊主面上出现犹豫神色,好像并不知道是谁所做,一时半会也编不出来。

旁边那个郎君接话道:“是我画的,诗句是几日前听到有人在岳阳楼上吟唱的。我在客栈闲来无事随手一画,尚未画完就醉倒不醒了。画也不知道被谁拿了去,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我便没有在意。刚刚娘子在这展开画卷,我远远看到,才过来的。”

“哦?”南萱疑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诗?”

对方笑着摇头答道:“并不知!娘子可知道?”

还不等南萱回答,那摊主急了,拉了一下那个郎君,嚷道:“我卖的都是名家手笔,你肯定看错了,这画可是我花了一钱银子从小贩手里买的!”

南萱拿出一钱银子扔给摊主,冷冷说道:“也不值这些,你不要再嚷了,要么我就不买了!”

摊主接过银子,嘴上嘟囔着什么“算我赔钱吧今日客少”,脸上却掩不住笑开了花。

她收起画卷,转身要走。那个郎君竟然追上来,正色道:“南萱娘子吗?在下胡雨止,暂住在岳阳楼旁边的‘明月客栈’,娘子如果有任何事需要人帮忙,可来寻我。无论何事,我绝不推脱!”

南萱站在窗边,看着天上一层层的云朵如抽丝剥茧般散开,露出一弯残月,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贺兰同光时的情形,明明已经满脸泪水,却还是笑了。

西兰倚在床榻上,只看到南萱的背影,却也能猜想得出她在想什么,自己暗暗叹了口气。

西兰还以为新来不久的南萱簪花时候遇上了什么狐妖,因为从那以后,每逢十五都有一个人包下她一整天,送到巴陵县最好的客栈上房,第二天日上三竿再送回来。而这个人却从未露面。

只有南萱知道,这个人叫胡雨止,只是县衙一个小小的书吏。他每月十五都把自己接到客栈里,有时是陪自己写写字,有时是陪自己吃顿饭,还有时干脆两人对坐一言不发看半天的书。但不管白天陪她一个时辰还是一整天,太阳下山之前他都一定离开,从不留下来过夜。每次胡雨止离开前,都叮嘱她好好睡一觉。渐渐的,她开始期盼每个月的月圆之时,因为自己可以短暂的远离觥筹交错,迎来送往,强颜欢笑,甚至,还有刻骨的仇恨。

一年前的中秋,她以为胡雨止一定跟家人团聚,结果她还是如期被接到了客栈。这半年以来她从来没问过胡雨止是否已经成家,这次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郎君没有妻室?中秋不用回家团圆吗?”

胡雨止笑笑,道:“几年前,母亲给我定过一门亲事。不过后来我家道中落,而她出自显赫高门,这样的金枝玉叶,我如何还高攀得起!”

“可是已经定亲了,就不该嫌贫爱富,若是因为这样就退婚,那也算不得什么正经金枝玉叶了!”

“不曾退婚。是我自己自惭形秽,不愿亵渎了她。我只期盼跟她今世因来世果,此生,不敢再苛求什么花好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