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乎想象的巨大力量、神秘莫测的奇兵异形、磨牙饮血的凶恶巨兽,都会引发普通民众的情绪的动乱和崩溃。多年以来,军方和道家、佛门都全力展示着自己光辉强悍的一面,用尽全力在黑暗中消除潜在威胁,让普通的民众长久的处在阳光照耀之下。新朝一直将这些曾在大地上出现过的巨大神迹谨慎的藏于历史书的夹缝之中,妖界残留的力量被压制在一个苟延残喘的境地,不复在普通人眼中出现,逐渐变为虚无缥缈的传说。与这些神迹一起隐藏在黑夜里面的,还有那些为之奋斗而葬身的无名英魂。
与之相反,蓬勃发展的是呼风唤雨之术、精巧绝伦的机关术、追名逐利的人情世故和贪图享乐的渺渺众生。
何知文见到榜文之后,不惜耽误与连涟回家探亲的宝贵时间,连夜捕获金头蜈蚣,便是为此。而道门镇妖房设在县衙百米范围之内,却又隐匿在民居之中,即便捕获了超出普通民众认知得巨大山野精怪,亦只能悄无声息得领取赏金,也是为了如此。
不多时,县衙重新贴了告示,言明有过往客商目睹深山之中有熊罴出没,凡有人猎到奖白银二十两。只一上午,就聚集了三十多名猎户,又请了道观真人和佛家高僧随行,浩浩荡荡的往山中进发,连续搜寻了三天,除了猎得野兔山鸡外,便连一根熊毛都没发现。众位猎户辛劳一番,没有任何收获,一同到县衙吵闹,由县丞做主,赏了猎户每人三吊工钱。经此一闹,附近诸县都知道了这件事,成了茶余饭后一段时间的谈资,顺道消除了众人的畏惧之心。自此山野小径恢复了平静,走路的人虽少了些,却也不至于荒凉了。
领完赏金之后,何知文在野外找了个临近小溪的幽静地方,解开了缰绳,由着马自在吃食。他撇了几根松针木,引了火,捡了几根硬木,搭了一个简易的炉灶,砂锅中添了一些溪水,将包子放置在砂锅顶部,热了一下。连涟早已醒来,从马车下来后在林间打坐吐纳了一番,何知文为她推血过宫。待砂锅中再度热气沸腾时,连涟取出碗筷,用溪水洗了,先给何知文盛了一碗,何知文接了过去,等她一起吃。
吃完饭后,何知文和连涟二人套上马车,沿着官道慢慢行走。连涟三年来全赖地煞阵和辟水珠催动周身生气流转,幸得“北斗司命玄光阵”中,何知文以自身生气和修为强行灌注,方能保住她身体无虞。但是外力纵然受用,终不可持久。过了这几日来,何知文已然发现随着外力逐渐消耗,连涟周身血气逐渐恢复,但是这一进一出,连涟神色已不复当日风采,终归还需要她强健自身,固本培元方是上策。
道门之中,吸纳天地元炁、摄取日月精华是根本所在,若非到了尽头,其实不过是日常修行而已。可惜是连涟这几日来几经大事,本来就是大喜大悲的境地,受此连日来情绪波动,荒废了日常修行,又兼劳神。何知文见如此,故此陪着她一起缓行,慢慢恢复肌体活力。待到日中之时,找了个日头最晒的地方,以“六合阵”为连涟创造出一个纯阳的外部环境。到了半夜之时,找到旷野之中,定了方位,陪着连涟一道修行,摄取太阴精华。何知文以自身为炉鼎,炼化天地元气为连涟创造最佳环境,纵然费神,却无半日放松,况自连涟醒来以后,他方觉人生美好,自己身心方才有了感受,世间万物重现生机,故此毫不惜力,却落入了“欲速不达”的境地。
如此半月,连涟肌体自然生光,总算恢复了几分神采,何知文手臂经络归顺,恢复如常。一日夜间,何知文为连涟护法之时,调动山间灵气之时,忽感力不从心,他连续半月辛劳,终于耗尽自己力气,无力再催动阵法。夜半时分,太阴之气之中生出了极重的太阳之气,阵法依旧自我运行不休。他豁然开朗,“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便在此时,他再度启动六合阵法,此时便不再调动山间灵气,而纯以太阴太阳二气自然转生,不知不觉之间,周身元炁充盈,仿佛有无穷无尽之感。
如此他再吸纳天地元炁,只感觉自己与天地化为一体,而又超脱其外,心念一动,天地元炁顿时聚集,犹如实质一般聚在周边。
连涟身处阵中,感知到天气元炁狂暴似的堆积在四周,心下惊诧,不知是哪位大能到此。此人功力超凡脱俗,即便是何知文和自己全盛时期,二人联手亦难以阻挡。当下缓缓调匀呼吸,但在一瞬之间,外界元炁尽数消失,连涟心中更是惊惧不已,此等修为通天彻地,一念起而雷霆至,一念终而风雨歇。
连涟睁开眼时,之间眼前一片漆黑,本是满月之夜,周遭却无一丝光亮,彷佛处在一个密闭的柜子之中。她壮起胆子,口中呼唤何知文。何知文此刻正是超脱物外,连日月光华都尽数吸纳殆尽,只是他毕竟是凡人之躯,无论如何容纳不了如此磅礴的力量,他心神自是爽快,身体却是温暖逐步而至沸腾状态,这便是“历劫”,若心神不能合一,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场。何知文所在方位顿时就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狂暴的热力和光芒顿时在他身体内乱窜,一丝光亮从他额头之上直冲了出来,照亮了四周。
连涟眼见何知文额头之中如同开了一个孔一把,元炁从里面源源不断快速流失,眼见已是入魔之象,心下惊惧更甚讶异之情,头脑之中突然蹦出了一句“精神专一、毒不侵身”,当即施展,意欲用吼声唤醒,当下就是一声雌吼。这一声吼声后,何知文额头之中光芒更盛,直如一根光柱一般,照得四下旷野犹如白昼。
连涟六神无主,只觉心胆俱裂,忽然想起了刚才漆黑,顿时明白了何知文是吸纳了周遭光华所致,拿起水壶,直往何知文脸上倒去。何知文受冷水一激,便如一人熟睡之时受到冷水一般,任他如何香甜,必定醒来。何知文神魂顿时回归,光柱顿时不见,一个萎顿直挺挺扑倒在地上。
连涟忙扶住了他,呼吸虽然时有时无,但胸口仍是温的,又摸了摸脉搏,脉象弹跳极快。连涟心下稍安,把他放入马车之中,自行囊中摸出了数瓶药,连涟闻了闻,取了最为滋补的“不老仙药”,就水度给了何知文。后驾着马车,直往附近城中奔去。
他二人自过通州,后又绕路去了一趟泗泽县,如今过了半月,走过了洪都,进入了宁州境内,恰好临近铜鼓县。铜鼓县水路通达,历来便是天下三大药行之一。自东海而引进的豆蔻、砂仁、乳香、没药、西洋参等舶来洋药,与两粤名产藿香、桂枝、八角茴香等“南药”,经铜鼓转销中原各地;黄芪、甘草、生地之类的“北药”,则经铜鼓运往岭南一带。此外,湘地的雄黄、朱砂,至此而奔赴东省;海中的贝母、泽泻等由此地去了黔地。本地的枳壳、陈皮、紫苏、黄栀子等药材则分水陆两路行销南北。南北药材滚滚而来,在此互通有无,走南闯北。宋末,词人宋远《意难忘》篇中“题诗药市,沽酒新丰”,药市说的便是这铜鼓县。
狂奔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进入了城门口处。到了城门处,那马受此半夜长途奔跑,嘶哑一声跪倒在地上。这一下事出突然,连涟飞身而起,在地上打了个滚,却是卸掉了力。马车左边车轮折损了一块外,倒无其他损伤,只是马匹受此一摔,短时间是动不了的。此时不过寅时,距离开城门约莫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