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呀,孩子,”梅拉妮这个内心丑恶的老太婆并未坐到主位,而是坚持坐在了瓦尔登旁边,睁圆了眼睛,用一种哄小孩喝药的口吻劝他喝下杯里的东西:“这可是——纯正的——大吉岭红茶。”
“我不渴,谢谢。”瓦尔登一口回绝,“——哎唷!”
粗鲁的老太婆拉下了脸,手上的茶杯夸张地一甩,把半杯茶泼在了瓦尔登的脸上。
“哎呦呦,看我老太婆笨手笨脚的,”梅拉妮老太婆趁机胡乱抓下瓦尔登的眼镜,用力攥住他的肩膀,“孩子你怎么样?”瓦尔登被逼迫吃痛抬头,这次梅拉妮那双苍老眼睛所发出的摄神取念再未遇到任何阻拦,深深地钻入了他的脑子。
他眼前闪过昏暗地下室里血肉泥泞地面上残破的人体和祭坛上狂笑的摩根,闪过汹涌潮水上漂浮着维佴顿失去生机的面庞,闪过高高的火焰在拉文克劳塔楼熊熊燃烧、火焰化作的多头多身多眼的怪物交媾自食。直到眼前闪过那黯夜笼罩枯竭破败的城堡、黏稠死寂的湖水与将一切生机吸收殆尽的寂灭白色火焰,他的脑子发出了嘶嚎:
不!这是岁月终焉之时——这是万物死寂之地!这绝不能被想起来——
瓦尔登被人推了一把,眼前闪现的景象消失了。他晃悠着身子缓缓回过劲来。梅拉妮老太婆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巴,浑身战栗,末了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你总是做这种噩梦吗,小子?”
这才是父亲和瓦尔登确认的应对之策:他在几天时间内不可能轻易掌握大脑封闭术。因此温菲尔德对瓦尔登的思想打造了一个由噩梦构成的防护机制——如果外界试图以摄神取念闯入就会被卷入瓦尔登的大脑潜意识产生噩梦时所放大的无限恐惧之中。
思想和情绪可不是随便就可窥探,人心困有猛兽。
“是的,老夫人,”瓦尔登平静地回答,“我噩梦缠身。”
“你……”梅拉妮老夫人指着瓦尔登哆嗦了半天,终究叹息一声:“所以说我受不了小孩子。”
父亲温菲尔德此时面色和煦地凑过来问:“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让瓦尔登展示那个失落魔咒了?”
“哦,哦,行啊,可以。”梅拉妮老夫人没精打采地答应着,“所有人——去庭院里,摩根——离我们远远的,爱去哪去哪。”
当瓦尔登演示了几次坚壁清野之后,梅拉妮老夫人的神态才恢复了八成,这个老太婆一眼就看出了这种咒语的潜力,兴致勃勃地领着瓦尔登和其他人来到一个陈设着有点类似神龛的小房间,召唤出一本展开着的大书。
“瓦尔登·瓦图,1998年出生于萨弗伦瓦尔登,发色灰蓝偏灰,常戴一顶红色巫师帽,重新发现了失传咒语‘坚壁清野’……”老太婆一边写一边念叨着,写完把羽毛笔塞到瓦尔登手里,“在最底下的空位签上你的名字。”
抚摸着家族历代传承下来的记录,瓦尔登尝到了荣誉加身的美妙滋味。当若干年后的后代子嗣在此观礼时,他的名字与古代始祖维斯瓦夫、中兴先祖瓦兰察,以及十几个名字都写在同一张羊皮纸上。瓦尔登甚至有些膨胀地幻想,如果他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如果他真的掌握了瓦兰察的时间魔法并按照维佴顿的说法引领家族重振,是不是就能作为后承先祖供后人景仰……
“签完了吗?好了,一边玩去吧。”梅拉妮老夫人打断了他的白日梦,“温菲尔德,你先别走,咱们来谈笔生意,我准备把这种咒语登记注册成专利……”
瓦尔登的白日梦只能是白日梦。有梅拉妮这种成年人在,再美好的事物也会经过条条框框的敲打和包装,变成被托举着、被眼巴巴期待着下出金蛋的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