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
“起来!”元逸不等元悛说完,一声把他喝起。“但你要听好了、学懂了,我这告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元悛呆呆愣愣地点头称是。
就听元逸继续问道:
“我先问你。你觉得我不过四十出头,就能当上卫将军,当上都督冀州诸军事,当上冀州刺史,靠的是什么?!”
元悛不知父亲为何问这个,慌忙之中,下意识回答道:
“因为,因为我们是国家的宗室……”
“是,也不是。”元逸略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国家的宗室何其之多,我们的关系又如此的偏远,光靠是宗室,还不够!”
他见元悛张口结舌,不能作答,便继续说道:
“除了我们是宗室,还靠的,是我父亲的清名!靠的是我们家和士人的交好,在士林中的声望!”
他看着依然是呆呆愣愣的元悛,忍不住冷笑起来。
“你以为,我为何一直要求你结交士人?你以为,我为何从小就教给你史书经义,以至于把你教成了一个书呆子?!我们是宗室,但已经远得不能再远了!要想维持家业,维持门第,就必须像一般的士人那样,去操持家学,去树立清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在越来越倚仗不上宗室身份的同时,保持门第不衰!”
他这一番话,如雷声一样,令元悛猛然醒悟。一时间,之前父亲对他的种种要求,和今日的这些举动,就在他的脑海里连贯在了一起。元悛脱口而出:
“所以,父亲如今辞官,也是为了清名?”
“是!”元逸见这孩子虽然经验不足,但脑子还算聪明,一点就透,心情宽慰了不少,语气也和缓起来。
“那元乂和刘腾虽然把持朝政,但说到底,没有深厚的根基,更没有天下的兵权,朝里朝外的人,对他们都不信服的。莫看他们表面上身居高位,威风得很,其实脚下空空,一不留神就会摔下,粉身碎骨。如今他们越发倒行逆施,我哪里能顺应着他们去做!我今日辞官的举动,来日就会变成我们一家的清名,就会变成你和你兄长飞黄腾达的根基!”
这一番话,把元悛说得心神激荡,又百味杂陈。他一边忍不住为父亲的盘算感到惊讶,为父亲描绘出的飞黄腾达而向往;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发自心底地感觉到羞耻,羞耻于所谓践行善行和义举,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为了博取名声。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元逸见儿子不说话,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题一转。
“那个祁功,你可以试着和他继续交好。”
元悛又是一愣。他刚刚就想问,为何父亲听说自己和祁功交好后并没有动怒,但被父亲把话题岔开了。此时此刻,他终于问了出来。
“我确实愿意和他交好。可父亲刚刚还说,我应该结交士人,赚取清名,为何……”
元逸不说话,再度从桌上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元悛。元悛打开一看,却比刚才,更是吃惊非小!
原来,那是朝廷发来的邸报,内容很简单,但极其让人震惊。
原来,蠕蠕如今的可汗婆罗门,在数天前,因为被高车击败,率领着部落投奔了北魏!
“悛父逸,为冀州刺史,多刚直威正。时元乂乱政,山泽之饶,皆为固护,传以政令。逸见而叹之:‘百姓多疾,忍敢复此!’乃挂印而去,时人赞之。”
——《赵书·列传一元悛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