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郑老师耳提面命的一番教诲之后,丁艾脸上确实羞愧,自此再不敢懒怠拖延,内心暗下一番决心,为了赶上数学,暂时抛开课外书,励志苦学。丁艾头脑实在是愚妄迟钝些,属于不聪明死记硬背的那类学生。
眼看假期来临。第一个寒假,丁艾下定决心利益假期好好赶一赶,寒假农活少,一整个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数学,狠狠努力四十天,一本数学课本被丁艾从头到尾翻烂做透,每道列题及课后习题都做都背。
1992年那个时候,丁艾找不到复习资料,没有更多的教材,除了课本,再找不到可以看的资料,同学手里借到的一本字帖,也被丁艾当做了宝贝,家里四姐弟写废的作业本,成了丁艾验算的好材料。没有习题可做,去堂哥那里讨来一本很旧的中学生习题集,丁艾拿回家如获至宝,第一次接触到了书本外的试题,丁艾的耳边始终记着郑老师的话。
每个夜晚都不敢踏实睡觉,浪费时间愧疚的要命,很多个半夜三更,困倦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每当内心在纠结的时候,耳边再次想起郑老师的话语。那不是丁艾想要的生活,它时刻鞭挞着丁艾。
丁艾想过很多法子:效仿古人,把辫子辫成一股吊在屋梁上,可惜头发拔的生疼难以忍受;屁股下面坐着搓衣板,屁股痛的坚持不了;最后只能是让嘴巴和胃受罪,从厨房里拿来辣椒。夏天晒的干红辣椒,冬天拿来泡辣椒水,辣到嘴巴喷火、嗓子冒烟,灵魂出窍,胃里着火一般难受。头顶的汗水大颗大颗渗出,接着背书做题;
大冬天在吊着冰溜子的水笼头上冲脑袋会幡然清醒睡意全无;一个下雪天,家里人都没出门,围着火炉取暖,学习进不去恼,一大清早带着本书去村子里的大果园,雪落大地,四寂无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背书,寒风刺骨,耳朵根子冻坏了,头脑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无比清醒,背诵效果翻倍。背诵是会上瘾的,背到后面,干脆把语文课本要背诵的古诗词、课文统统提前背下来,《出师表》就是在大雪天里背的,虽然是提前预习,有不完全明白的地方,在寂静的雪地,仿佛和诸葛亮卧雪畅谈,面对面的倾听,理解的无比通透,背到最后竟痛哭流涕。
开学不久,第一次的数学测验,丁艾破天荒考进前三。郑老师疑惑参半的目光让丁艾很受伤。数学课上,当丁艾无意接触到郑老师猜疑的目光时,总觉着很受伤,但丁艾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效果,开学后的每一节数学课丁艾都听非常通透,完全能够理解新课程的内容,复习加上预习给丁艾很的的帮助,以前听课时朦朦胧胧似懂非懂的感觉一扫而空,那种从心底产生的把握感是一种很强烈的踏实,作业做的那样顺遂。
第二次测验数学,郑老师还是组织同学们把课桌搬到教室外面的操场上,除了钢笔书包和其他的用具都放在教室。每个同学相隔二米,郑老师带着试卷来到考场,课桌左右摇晃,不稳当,丁艾低下头捡块石头垫在桌腿下面,抬头的时候,郑老师正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丁艾赶快坐好,心里却非常的笃定,功课复习的很踏实,心中没有太多的担忧和压力。心想着:发吧,郑老师,试卷发下来见分晓。郑老师迈开大长腿一排挨着一排发放试卷,全部发完。高声说:说过很多次了,试卷发下来,先把姓名下上,再大概快速的看看试卷,心中有个大概情况。认真读题,再开始答,然后郑老师走到操场后面坐下。每隔一会儿,低头答题的丁艾就感觉郑老师走过来了,他轻悄悄地站在丁艾身后,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安静,盯着丁艾手下流利的书写,镇定的计算。偶然丁艾抬起头左右舒展一下脖颈,迎接到郑老师炯炯有神的目光。丁艾不知道,那次测验,郑老师偷偷盯着她做完整套试卷。
不仅是郑老师,其实同样来自师大的语文张老师,也在关注者每一个同学,众多学生中老师能记住的,往往要么是学习拔尖的学生,要么是成绩落底的学习。记忆更深刻的还有那几个特别努力的。而像丁艾这种文艺脑子,却也属于自觉主动求进步的学生,老师也有好感。相比芮玉属于任性类的人,高兴了就死命学习,进前几名没什么问题,不高兴了就吊儿郎当,忽高忽低过山车似的节奏,这也更加让老师们在意。张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里面全是书,很多书丁艾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丁艾第一次见到张老师的书架就傻了,像这么大的书架,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丁艾爱书,只不过没有书,之前同学们流行过一阵子琼瑶小说,班上女同学排着队借,一人一天。晚上带回家藏在被窝里面打着手电筒偷偷看完第二天传给下一个同学。有一次偶然借到一小本鲁迅先生的书,每一句都写的那样的震撼,读来回味无穷,丁艾舍不得还书,花了两夜把全书都抄在了本子上。后来男同学们传阅《薛仁贵征西》类的书,女同学都不看,丁艾排着队借回家,读了几页竟然不舍得放弃,花了一夜没有睡,读完了全本。书籍是那样的珍贵,像丁艾这种农村家庭的孩子平时根本看不到什么书。
语文老师的出现,打开了一扇阅读的大门,丁艾从张老师的书架上源源不断的拿书,读遍了鲁迅的全集、认识了高尔基、莎士比亚。有时候拿到手中的书就迷上了,有几次坐在老师的房间直接看起来,看不见字的时候,抬头一看,外面已经黑了。
张老师既鼓励丁艾多读书,也怕她把大量时间用在阅读上耽误其他科目,毕竟时间只有这么多,给丁艾借书都是限制着借。张老师也关注丁艾的数学成绩,阅读之余总会提醒丁艾,放下书,休息一下,拿出数学课本给你讲两道数学题。师大毕业的张老师对于中学数学自然不在话下。对于丁艾的作文,张老师一字一句修改作文,丁艾的作文虽然一直被班里的当做范文,经过张老师的指导,以前那些无病呻吟,堆砌辞藻的毛病才逐步减少了。阅读多了以后,眼前像打开了更大的一扇窗户,整个人都充实,少了很多浮躁。
丁艾更加尊敬化学的杜老师,那个平时极其严苛的长一双睿智深邃大眼睛粗眉毛的中年男人,在一次全班集体考砸之后,苦口婆心劝同学们要上进的时候,在讲台上流下哀其不争的眼泪,那节课全班同学都哭了。
在一节课上,杜老师叫起来最前排的小个子男生上讲台做题,瘦瘦弱弱的男同学举着粉笔,犹豫几分钟落不下一颗字,手底下慌乱的瞎绕着,一看就是不会做,杜老师忍不住抬起脚来,狠狠的踹向男同学的屁股,踢到跟前了却又收住了脚,杜老师气的发抖:我讲三遍了啊?问你们一个个说会了会了,看你们的眼神,哪个会了哪个不会,我看不出来吗?不会的主动来我办公室我再讲啊,教室里这么多人,我一遍一遍重复讲,会的同学嫌啰嗦,不会的同学还是听不懂,你们不会要说出来,不会不丢人!来学校就是学习的,就是从不会到学会的。化学是初三才开始的,一开始丁艾还可以跟的上,天生脑筋不灵光丁艾很快就被各种换算搞迷糊了。丁艾一次一次往杜老师办公室跑,问过了还是不会的,再去,杜老师从来没有对女同学发过火,他是个幽默风趣的老师,口头常说:不是学生学的不好,是老师没有讲清楚,大约彼此都记忆深刻,毕业二十多年后,偶然一次在街上遇见,两鬓霜白的杜老师一张口叫出丁艾的名字,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丁艾瞬间泪如泉涌。
一个人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遇到一些好老师,他们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丁艾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