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小姐到了。”

金刃月这才看向金丝楠木床上的那位头发花白，脸色垂败的老人。

金峥轻轻挥挥手，李管家便带着所有人出去，只剩金刃月留在房内。

“阿月，好久不见啊。”

金峥说话有气无力，好像真的年岁不久了，金刃月却在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做样子，她甚至想掀开被子，捅金峥一刀，看看他会不会从床上跳起来骂自己混账。

金刃月是很敢想的，毕竟从前金峥可从没对自己好好说过话。

“我母亲呢？”金刃月内心毫无波澜，金家这趟浑水其实她不怎么想参与，只是她觉得在金家有人一直在等她，虽然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见她的消息了，但她还是要回来找她，只因那是她的母亲戚懿。

“你母亲早些年不幸感染重病离世了，至从她走后，我就一直想把你接回来，可怎么也找不到你，这些年来是我的错，让我的亲身女儿在外流落了那么多年。”金峥讲着讲着，那双浑浊的老眼竟也湿润了，好似真的讲到自己的伤心处。

一位迟暮老人诉说着自己的亏欠，可这落在金刃月眼里却充满了虚伪和欺骗。

撒谎，金峥的话在金刃月这里漏洞百出。

从前，金峥可是对自己这个女儿爱答不理的，与母亲也并非相敬如宾，在外面沾花惹草，处处风流，但戚夫人手段算是狠戾，凡事被金峥碰过的女人，打胎的打胎，失踪的失踪，尽管金刃月是个被人瞧不上的女儿身，但这么多年，金峥在外愣是没没个私生子冒头，这些都是出于戚夫人对女儿的爱护，她怎么会准许有人动摇自己孩子的地位。

金峥完全不在意自己这个女儿，时常在金刃月面前露出自己暴躁的一面，对于其他人对金刃月的白眼与嘲讽也都视若无睹，戚夫人不一样，戚夫人爱女如命。

金峥专横霸道，戚懿脾气泼辣，两人常常针尖对麦芒不欢而散，但戚夫人的娘家是混军饷的，金峥再不满也没跟戚懿撕破脸皮，只是再也不跟戚夫人同房了，倒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大了起来。

人人都说戚夫人太过跋扈，说她们那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两人整日吵架还不是因为金刃月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家庭不知道要多和睦。那些闲言碎语丝毫不顾及在场的金刃月，只有戚夫人心疼地捂住金刃月的耳朵。

“生什么儿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又蠢又贱，自己趴在男的身边当一条狗就算了，还要拉别人下水，真不要脸，我这辈子只要阿月一个孩子就够了，金峥要想娶姨太，除非老娘死了。”

那时的金刃月站着就豆丁大小，头发两边梳着两个小啾啾，穿着个琵琶襟的小褂子倚靠在母亲的大腿旁，戚夫人一直手轻轻地捂着她的耳朵，一只手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

金刃月真的再听不见那些刻薄的话语，她只是乖乖地将脑袋埋进妈妈的体温，有淡淡的兰花香，闻起来舒服得想睡觉。

在那个社会动荡的时代，金峥为非作歹，靠倒卖军火起势，后来明面上做起店铺生意，暗地里开赌场，风月场，卖粉，卖人，有时还接点买命的生意，算是地下的龙头老大哥，金峥不是个好人，戚夫人那必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手上多多少少沾几条人命，夫妻俩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

很少有恶贯满盈的人去寺庙祈福的，这种人向来不信善恶因果，所以觉得去寺庙祈福是没意义的，戚夫人就从来没去过，她深知自己并非良善之人，细想自己做过的错事，面对满殿神佛的锐利金眼那也是心虚的。

但最近戚夫人给金阊的寺庙都捐了好多香火钱，还常常去寺庙诵经。

金刃月突然生了怪病，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一直昏迷不醒，请了好多郎中来看，吃药都没用，街坊都说金刃月这孩子命薄，也许是要死了。金峥看都没来看一眼，只有戚夫人心急如焚地守在身边。

外头都传闻是金家作孽太多，报应到孩子身上来了。旁人的舌根戚夫人平时很少理会的，但这句话就像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