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顺郡主的命令，我们不会停手，还请鹰青公主少干涉我们的事儿。”士兵回道。

辛盛琢磨，合着我说那么多，他们就听见一句“鹰青多龙是我干妈”，前两句都自动忽略了。被黄眼儿擅自划为同类，她心有不爽，刻意再度强调自己的身份：“我警告你们，总督没有生育功能，我却怀了他的孩子。如今我可是他的祖宗，我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

嬅姬说：“蝴蝶，求你，咱们走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半天，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您还是请回，别再给鹰青王丢脸了。咱们多龙大姐英明神武，竟然会收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干女儿。”

辛盛气不过，面色沉沉就要将背上的枪卸下来。嬅姬说：“不要开枪，走吧。”此时，一个士兵给她递了台阶下：“既然是鹰青王的人，我们顺郡主也会给几分面子。这就准许你花钱来赎人吧。”

辛盛今日非要带人走，便掏出身上全部的金钱：“总该够了吧？”士兵却指着她的耳环、手环、足环、戒指和项链道：“这些也得交上来。”辛盛心中骂着穷鬼，穷鬼，一辈子没见过钱的黄眼儿穷鬼，将首饰一件一件卸了下来。

士兵掂量掂量金银珠宝的分量，挥挥手，便纷纷离开了。围观的虎利人瞧着没意思，也都调头散去。辛盛倒没愁接下来的日子，反正火枪在手，还怕吃不上饭？她转而炫耀地问嬅姬：“我把你的朋友救下来了，如何？”

嬅姬说：“你并没救下他。貂未依然弱小，时刻面临被欺负的危机。”

辛盛说：“此刻我把他救下来了，管那么长远干什么。”

嬅姬说：“长远也是无数个此刻组成的，下一个此刻你又能做什么？”

辛盛见自己为嬅姬倾家荡产地砸钱，嬅姬非但不领情，还满嘴说教，气得就要将她的头拿出来摔在地上。正是此时，貂未公主毕牙膝行至辛盛面前，垂着头不敢看人，恭恭敬敬问道：“我可否知道您的姓名？”

“我叫辛盛。我知道你，嬅姬告诉我你叫毕牙。”

听闻嬅姬之名，毕牙猛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瞪大一双澄黄眼睛。辛盛看清她沾染泪痕的白皙脸颊，不禁被眼前这副清冽如月的容貌所撼。来自黄眼儿的纯粹目光，如银河般泻入辛盛漆黑的眼中，向深处伸张开来。见姑娘生得漂亮，辛盛心里舒坦，也乐意多跟她说几句话：“嬅姬的脑袋就装在我的行李里，我正帮她找身子呢。”

毕牙沉默片刻，簌簌落下泪来，向着辛盛、抑或是嬅姬叩首：“尊敬的无死长寿天女姜嬅姬始母大人，请原谅貂未部的弱小与无能吧。当时貂未没有一个人敢去为您收尸，但貂未心中对您的敬奉仰慕之意是永恒不变的。”

辛盛惊叹道：“你背得下来这么长一串，真厉害。我只知道她叫嬅姬。”

嬅姬说：“毕牙，我不在乎那些。对于我的身子，你还知道些别的什么吗？”

毕牙应道：“我只知道，狍信王去为您收尸时晚了一步，尸体已被别的人抢先收走了。”

辛盛说：“那个塔娜啊，前两天被烧成灰了，幸亏尸体不在她手里，否则我们真是没处寻了。你们那几年有没有闹过灾荒？别是被当做口粮收走了吧。”

嬅姬说：“谢谢你，毕牙，快带你父亲回去养伤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辛盛问：“去哪？”

嬅姬说：“鹿觉与狍信关系最要好，我们该去鹿觉问问。或许被他们收走了。”

辛盛问：“虎利不找了？”

嬅姬说：“我在虎利感受不到。他们已经追随锦国，全心全意信奉科学了。”

传统被新兴取代的沧海桑田，令辛盛深感惋惜。她再次回忆起林间葬礼，反复咀嚼嬅姬那句“生是瞬间，死才是永恒”，心中忽然想：或许嬅姬也不是永恒的。当她被世人遗忘时，人间就没有“天女”的容身之地了。哎，不对，即便世人遗忘她，也无法否定她依然存在的事实。所以嬅姬到底是什么，她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归根结底，我们终将消失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之中，只不过我走得近，她走得远。

如是想着，辛盛为自己与神如此接近而窃喜，也不再恐惧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