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整座城制高点的狼王殿背后还有个山坳,在它的顶端矗立着一座同样黑墙白瓦的建筑。黑城的装修不兴什么雕梁画栋,等到夜幕降临,在灯火照耀下这里或许也会出现美丽繁复的古老图腾。
“这里是供奉吾们狼神的神殿。”站在大殿外,啸风开口道,面上难得出现了不知是崇敬还是轻蔑的复杂神色。
“来这里干什么?”黑城难不成还有做大事前先得来拜个神的习俗吧?虚与摸不透啸风的意思,只能试探着问。
“你难道想一无所知便来插手这件事?”啸风漠然地行至高大无言的狼首人身神像前,曲起指节敲击案桌,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里是最开始的地方。”
虚与走到啸风身边往本应摆放着贡品的案桌上一看,顿时怔住了。桌面上放着许许多多的花,看上去并不是一次供上的,因为有的花朵还很新鲜,有的却已快枯败成泥土。不过所有的花都属于同一种、和虚与手中一模一样的花。
供花的无疑是同一个人,否则不会如此执着坚持每次放上同一种花。虚与想着所持的这朵也该是从这案上来的,并非浮尘给玉泷的那朵。这么细细想来,这一切是何人手笔便不言而喻。
“为什么?”虚与忍不住发问。花在这,浮尘便在供奉狼神;可花又给了玉泷,这是为何?浮尘那落寞却也心满意足的声音实在令虚与无比在意。虚与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玉泷他……和狼神是什么关系?”
啸风颔首赞同道:“你推测的方向不错。不过你恐怕不知狼神的名讳吧?”
“确实不知。”
“狼神的名字,是‘泷’。”
“玉泷……就是泷吗?”虚与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顺着目前的话头,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这个答案。
“是,但也并不全是。”啸风抬头凝视着神像乌黑无悲喜的的双眼,“狼神泷早在很久以前死于战争,不过狼族中人没有一个愿意相信狼神已死,所以只要这座泥雕木棒的神像不倒,狼神的香火便不会断。你知道香火神吧?”
突然被提问,虚与愣了一下,心想怎么在这还要考他的知识,但还是搜肠刮肚地检索罢答道:“香火神是自人们供奉中诞生的神仙,存在全靠香火维系。玉泷是香火神。”
“没错。玉泷是狼神,却不是以前的狼神。他和所有初生的生灵同样,懵懂无知。”啸风的语气仍旧平平淡淡,虚与却似乎从中咀嚼出了几分怒气。
实在是莫名其妙。
虚与甩了甩头,没有忘记原本的目的。他捏揉着手中半枯的花,指尖仿佛都沾染上似有若无的的花香。他问啸风:“那浮尘和玉泷……狼神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吾怎知?正主不就在你手上,直接问他便是。”啸风神色漠然,转身竟是准备离开了。
“哎,啸风,你等一下。”见啸风欲走,虚与忙喊住他。见啸风真的止步回首,虚与又顿时失语,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没想到你如此上心,是个好哥哥。”
这话甫一出口,虚与的心情莫名畅快起来,眉稍轻扬看着表情微僵的啸风。表达能力欠缺的啸风面上表情淡淡,但眸光里难得显出些的促狭,背过身去只道:“莫名其妙。”随后径直离去再不肯驻足。
虚与不禁莞尔。他看向案台上的花,准备好尽善尽美地处理好这件事了。
……
……
玉泷做了个梦。他的眼前雾蒙一片,意识也如初生般混沌,但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梦里的他高大威武,一身银甲戎装,似乎受到了许多人的拥戴。他经常做这个梦。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一直对他尊重有加的人们忽的变了副嘴脸,面目狰狞地扒下他的华服,将他推下高台。坠落的过程漫长,他的身体逐渐变得纤瘦无力,呼啸的风疯狂地灌入他的口腔,自喉咙直直冰冷下去。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在无边无望的下坠后,他的双脚总算又切实地踩在地面上,然而四周皆是空茫。来来往往的人潮不绝,他慌张地拉住每一位过路的人,可是谁也不搭理他。终于,他放弃了,手足无措地站立在原地,来来往往丝毫不理会他的人流不知何时全然消失了踪迹,他的周身归于静寂。
“赝品,失败作!”
一声叱骂如同天际乍起的无端雷鸣,瞬间扎进玉泷的耳窝,如同一根铁棒在他的脑中横冲直撞乱捣。他的脑叶因此热辣疼痛得像要融化般,从耳侧开始直到后脑,尖锐的疼痛连成一片,随着心脏推送向全身的血液每次鼓动而一突一突;眼球发烫像马上要从眼眶中滚落出来,眼前猩红色蔓延。
玉泷捂住耳朵,可声音仍旧穿透皮肉,向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攻戡而去。无形之音在此刻好似化为有形的利刃撕破他的皮肉,要挖出他深埋起来最不愿面对的软弱,冷漠无情地将他的无能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懦弱,无能,一事无成,只能活在他人羽翼的庇佑下,空负那些殷切的目光,那些真心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