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祖奶奶,你是要灌醉大爷不成”。老东西清醒着。
“你灌醉我还差不多,我能灌醉你”。太奶用细指戳着老东西的额。
“大爷,你没听人家说,喝的尽兴了才------”,太奶的表情是妩媚还有风骚,但眼里却是即将溢出的恨和凶。
“心肝儿说得对,大爷我再来一碗”。说着,老东西提起酒罐豪爽的倒着,似要倒满那个大海碗。
“爷爷我今天一定要尽兴”。东西的头发自然的向两面分着,一甩一甩,太奶甚至感到他的头油都甩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太奶厌恶至极,同时,太奶心中又高兴着,聪明的太奶假装到:“大爷,好了好了,少喝点吧,一会儿该喝多了”。说着伸手欲拦,当然是假装的不能再假装了。此时的老东西早已被聪明的太奶‘烫’了起来,那点儿可怜的男子汉‘气魄’正在胸中腾腾升起,他哪里可罢休,他甩开太奶的手:“你太小看你大爷我了,这也算喝酒”。说着,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咕嘟------”,不到五秒海碗见了底。太奶知道时间已到,她眼睛血红,紧紧咬着下唇,好似出了血,一只手伸进怀里紧紧的握住那把剪刀,另一只手则依据温柔、绵绵的搂着老东西。柔弱的太奶就哪来那样大的力气,只是一晃,剪刀便深深的扎进了老东西的心窝,老东西已软的像一堆烂泥,瞬间似清醒,张嘴,还未发声,太奶又用自己宽大的袖子紧紧压在了他的嘴上,老东西没有出声,只是瞪着大眼珠子看着太奶。太奶笑了,笑的那样开心,那样轻松。太奶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东西,早已断了气,她用她那珍贵的小脚在老东西的头上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两脚,又唾了两口,之后端起酒罐子‘咕嘟’两口,之后,太奶摸摸流光水滑的头,拍打着衣服便抬头挺胸的走出了这座臭气熊天的大院。大黑狗依然卧着,微闭着眼。
“今天真是天造之时”。太奶想着,此时的太奶正迈着轻松的步子向村东口的那条汹涌的大河走去,路上竟无一人,太奶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噔噔’声,太奶心里念着“一切都恢复了,旺财、福子(旺财是太爷,福子是爷爷),旺财,我来找你了,等着我”。
汹涌的河水一浪接着一浪猛烈的翻滚着,浑浊、凶猛。太奶掏出一油脂包皮,把那张微黄的,签有老东西名字和红手印的珍贵物紧紧的包裹在里面,包裹的如此小心,细致,之后又深深的揣入怀中。用手按压了三次,之后:“福子,你会找到的”。又是闪电般的速度跳进了激流澎湃的河中。
爷爷找到太奶时已是第二天的后半晌,据说,还是老秀才告诉的。太奶的身体已泡的肿胀,太奶的右手死死压在右胸口上,爷爷轻松的找到了那张包裹的亦是严实的,用太奶性命换来的‘一张纸’,那张纸是太奶的全部,也是太奶的一生。这便是父亲十岁前的那几亩薄田。
太爷家不顾长工,太爷说用不着,他本身就是受苦人,就是种地出生,但农忙时也需顾一短工——那就是黑三,太爷、爷爷从来没有把黑三当成什么‘长工’而是兄弟,同吃、同住、同干活。黑三早没了婆姨,只有一个女娃,那便是后来的奶奶。黑三没有固定的家,常年领着唯一的闺女(我后来的奶奶)到处打着短工。每到一家,黑三干着农活,闺女便帮着厨子。闺女长得秀气、文静,一条黑粗的辫子自由的垂在身后,走路时随着身体的摇摆左右晃动着,很是好看(这也是苏老支书说的)。太爷、太奶走后,黑三便尽可能多的帮助爷爷,闺女做着饭料理着家务。一日,黑三找爷爷谈话了,他说要把闺女许配给爷爷,什么都不图,只是图爷爷人好。爷爷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的干着活。又是几日,是爷爷主动找的黑三,告诉黑三,他同意。黑三磕掉烟灰,拍拍爷爷的肩:“今晚就成婚吧”。黑三的闺女就成了我的奶奶。黑三没看错,爷爷是一个相当可靠的好人。
黑三死了,病死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爷爷和太爷一样,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凭着这一把子力气爷爷让父亲十岁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爷爷很是看重他的土地,视如生命,因为那是太奶奶用命换来的。那一日天变了,爷爷又一次失去了与他生命相平的土地,爷爷布满沟沟坎坎的脸上老泪纵横。爷爷一夜一夜的不睡觉抽着烟袋。爷爷的脸由黑变成了灰,又由灰变成了白,最后便是灰白。奶奶陪着爷爷流泪、叹息。父亲依旧没心没肺的跑着、跳着、无忧无虑着。
以后的饭菜,父亲也似乎发现质量下降了许多,数量也逐渐减少。十岁前的父亲还真是不懂事,他只管每天填饱肚子。哪管爷爷每天早出晚归、奶奶每天唉声叹气。直至有一天他真的看到爷爷瘦了很多,脸灰、黒、黄,奶奶也老了很多,白头发随风飘曳着,他又听到了爷爷口中的大后套——吃白面、烧红柳!
俊俊的手在父亲的眼前晃晃:“跑到爪哇国去了”?
父亲的眼睛清楚的看到了俊俊,他的脑子走了回来。“大说。大后套吃白面、烧红柳,咋就也会有甚子地主”?!父亲又在想不通,而且是实在的想不通:“咋就那么多的地主,咋就漫山遍野的地主”?父亲皱着眉,又不说话了。俊俊也定定的看着父亲,她在想:“父亲究竟在想着什么,他又想到了什么”?俊俊只是看着父亲,除了偶尔晃晃手外什么也不做,她不想打扰父亲,她想,父亲定有父亲的想法,父亲定有父亲不想说话的理由。过了很久,父亲还在想,大后套荒无人烟,有的只是满眼的红柳哈猫儿,咋又会来的甚子地主羔咋!父亲的‘顽固’天生便有。
父亲就是父亲,没心没肺(其实,这只是此时的父亲,后来的父亲是如此的有心有肺),虽然痛恨着地主、虽然不知道为何又有了地主,但依旧每天‘无忧无虑’着,且自有了俊俊后,父亲便不再昏睡,肚子也吃的日渐圆了起来,虽不是什么白面馍,但也没饿着肚子。父亲的个子随爷爷,爷爷的个子又随太爷爷,也就是十岁多点儿,父亲的个子已快追上了奶奶。
那时,穷人家的孩子每天的事情也不是很多,主要是父亲家有爷爷,所以,奶奶又不舍得让父亲干什么,父亲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哈猫儿、红柳堆里撒着欢。奶奶对父亲的要求就是叫他不要疯跑,要么乖乖的坐着、要么乖乖的躺着,可父亲哪里知道奶奶的苦心,吃饱了肚子的父亲又哪里能乖了。奶奶是想让父亲乖些,饿的慢一些,好少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