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陪陆昭守这最后一夜,后来陆昭就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到得三更时分,有人进来,陆羽抬头,刚想起身,那人挥手示意他别动。
“好容易睡着了,别把人再吵醒了。”
冬至及时搬过来个长凳,陆熙道了谢,坐下来,把女儿的头挪过来自己膝头枕着。
骤然减负,陆羽下意识动了下肩膀,之前陆昭靠着睡了,担心吵醒她,所以一直没敢动,现下才发现整个右肩都麻了。
陆熙低声道:“你也眯会儿。”
“孩儿不困。”
陆熙低头端详女儿片刻:“肿成这样,明儿眼睛还睁得开么?”
“父亲早知道……”看父亲的样子,似乎并不诧异小妹弄成这样。
“知道,但有什么法子?”女儿是自己的,性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就算把她绑回家,她也能给你把地凿穿了跑出来。”
陆羽听这描述,不由莞尔,是嫣嫣会做得出来的事。
“父亲还是心疼小妹。”要把人扣在家里,甚至是让她心甘情愿待在家里,以父亲的老谋深算,怎么会是难事。但这样做了,嫣嫣心里一辈子都会留有遗憾。
陆熙闻言微微一笑:“这孩子,说得倒像为父不心疼你。”
“自是也心疼的,父亲说过,手心手背都是肉。”
只是手心手背,一个朝内,另一个就势必得朝外,总归无法兼顾。
就像在婚姻大事上,陆熙从一开始就将责任从女儿的肩头取走,对儿子却是物尽其用。
但陆羽心中并无怨怼,因为他跟陆熙一样,惟愿陆昭顺遂心意,一世无忧。
在这清冷寂静的深夜,人似乎更容易问出心里话。
“你心中可怨过为父?”这孩子向来聪明,又怎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偏心。
“娘亲过世得早,父亲既当爹又当娘,将我和小妹拉扯大。”当中付出的艰辛,又有谁知道,“孩儿只希望,能早日独当一面,让您卸下肩头重担,颐养天年。”
陆丞相拍了拍儿子的肩,甚感欣慰。
陆昭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黑夜和白昼交替的光景,入眼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她的眼皮很沉,勉力眨了几下。
被枕靠着的人肉靠枕见她醒了,尽职汇报道:“你爹和你哥都走了。”上朝的上朝,回东宫的回东宫。
一个人的生死,对于亲近的人举足轻重,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却是无关痛痒的。这世间的一切不会因为哪一个人的离去就停止运行。
许是多日没休息好的缘故,陆昭觉得头昏沉沉的:“我爹来过?”她的头感觉有千斤重,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压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吃点东西吧?”
陆昭摇头,没胃口,不想吃。
她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人食五谷杂粮而生,离得久了,铁人也受不住。
冬至问:“都说昼夜交替之时,离人最易入梦。你可有梦到他?”
陆昭怔了一下,她有梦到宋小宝吗?刚刚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她今天脑子不大好使的缘故。
“你若是梦到他,他没准儿要笑你了。”
“笑……我?”她脑子转得慢,转了一圈不是很明白,僵硬地重复一遍。
“对啊,宋家五少爷心里想,往日里看陆昭,明明是只威风凛凛的斗鸡,不过几天没见,她怎就成了只形销骨立的瘟鸡?”
难得冬至这样的人也会讲笑话。陆昭配合地扯了下唇角,然而没能笑出来。
“再过一会儿,沈家的人要来收安堂了。”大郁传统,安堂会设足三天三夜,今日已是第四天了,在天色亮全之前,这安堂就要撤了。
陆昭看向门口的方向,冬季的夜冷得很,屋中还燃着炭火,房门掩得严实。
“你说,还会有人来吗?”
冬至知道她想问的是哪一个人,但就像她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的:若是想来,早就来了若是不想来,就算你三催四请,那人也不会来。
今天已是第四天了,说是三天三夜,但太少有人会在第三天夜里才来拜祭,更不会有人在快要结束的这个时刻来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