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浙少不得又是一番劝慰，忽注意到张嵩眉心红肿，关切地问：“丞相额头上这处伤是否那刺客所为？可曾让太医看过了？切不可大意。”

守在一旁的太医院院使忙道：“启禀圣上，微臣已亲自为丞相细细检查过，此处乃皮外伤，三五日便可消肿。似乎也非由刺客手中凶器造成，当无大碍。”

张嵩抹了一把眼泪，道：“皇上切莫为此挂怀，若非此一击，老臣此时便见不到皇上了！”

周浙忙问缘由，听张嵩说完后不禁莞尔，“危急时刻竟不知从何处飞来只鸡蛋？爱卿真是福大命大！”

周辞闻言道：“父皇，儿臣知道这鸡蛋从何处来。”

“哦？你知道？”周浙颇感兴趣。

“是。”周辞回答道：“儿臣当时离得不远，故看得真切，这枚鸡蛋由一个蓝色袍服的年轻官员奋力掷出，正中丞相面门，丞相向后倒去，恰好躲开了刺客的一击。儿臣后来也打听了，那掷蛋之人名叫商卫，是鸿胪寺一名太祝。”

周浙默念了两遍商卫的名字，点点头，对张嵩道：“爱卿好生休养罢，勿要再胡思乱想！”说罢摆驾回宫。

路上，周浙招手将刘英唤至龙辇跟前，交代道：“你查一查那商卫，若是可用，便先调到青竹司，交给王镜好好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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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狱设在内城东南角青竹司衙门后院，关押的都是罪员和朝廷钦犯。

叫作明狱，却是一座地牢，终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与前院的鸟语花香判若云泥。除了牢门厚实些，以及狱卒都是青竹司的番役，其他与低等的县衙牢狱并无二致。

混浊的空气里铁锈味、尿骚味、腐臭味和血腥味交杂，周辞强忍着干呕穿过狭窄逼仄的通道来到一间牢室外，只见一人手脚戴着镣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上被厚厚包裹着。

“二皇子殿下，这便是那刺客。”领路的一名掌班道。

“太医来过吗？”周辞问。

“回殿下的话，太医已来瞧过了，给他上了些药，临走也未说这人何时能醒，能不能救得活。”掌班回道。

“这是甚么话！今日早朝陛下谕旨讲得真切，不可让他死了，太医院这班当差的怎能如此敷衍！”周辞有些不悦，“还有你们，将他扔在地上不闻不问，这牢房里如此气闷，他又受着重伤，怕是憋也要憋死！”

“殿下明察，牢房就是这般了，何况这人行刺丞相未遂，小的们也不敢……”今日这当值的掌班有些轴，忍不住刚分辩了两句，被站在周辞身侧的司监王镜凌厉的眼神吓得将剩下的半截话咽回肚里。

周辞缓声对王镜道：“王司监，此人身上干系甚大！案子还未开始审，钦犯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唯一的线索便断了，你我万难向圣上交代。”

王镜欠身道：“二皇子殿下所虑甚是，是下官疏忽了。”又喝斥那掌班：“不晓事的东西！若这钦犯救不活，本监便把你绑去与那负责医治的太医陪砍！赶紧按殿下吩咐在后院找间单独的屋子移这钦犯过去，再派两个番子贴身看管着！”

后院单独的屋子倒是现成，那掌班忙令人打开牢门，又唤来两个番子。

刺客刚被扶起，忽然哼了一声，张口呕出一团秽物。

王镜是刑讯老手，见状顾不得仪制，先周辞一步抢进牢房，厉声发问：“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刺客闻声微微抬头，却眼神涣散不知瞧向哪处，嘴里喃喃如梦呓：“……王……大石……老牛岭……”

“老牛岭在甚么地方？你行刺丞相是受谁人主使？”王镜连连追问。

不料刺客又昏将过去。

王镜探其鼻下仍有气息，忙命人泼水，刺客却再未醒转，只得摆摆手让人将其抬走。

“天下叫作老牛岭的地名怕不下百处，这如何查起？”周辞不禁可惜。

“下官听他似是南方口音，这老牛岭多半也是南方某处，再者我等也知道了他名叫王大石，总归有迹可循。下官这就派人去户部调阅地方志，待找到有老牛岭的南方州县，再派人分头去乡里查户籍。”王镜沉吟道，接着唤过掌班吩咐：“你这便去找你的千户，让他即刻进宫带一名太医住过来，钦犯不醒便不许离开青竹司！”

待安排完，王镜面带歉意向周辞赔罪道：“方才那钦犯骤然醒转，下官恐其是回光返照，故抢先发问，没了尊卑，请二皇子殿下恕下官僭越之罪。”

“王大人材优干济，雷厉风行，本宫钦佩！”周辞微微欠身，衷心赞道。

“不敢！”王镜忙躬身回礼，“下官还要倚靠二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