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四章(2 / 2)劫火令首页

卜先知看了良久,目光逐渐变得冷冽,一阵静默,才缓缓开口:“为何是这个字?”

“有何不妥么?”上官骁礼奇怪。

卜先知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道:“没有,只是觉着奇怪。有囱,便有屋舍,有屋舍,则有人烟,而这草原荒无人烟,王爷是如何想到这个字的呢?”

上官骁礼目视远方,徐徐道:“我之所思,与先生略同。”他声音中透出向往,“想我往日,出使塞外大漠,那儿同这草原一般,一望无垠。彼时觉着长路漫漫,举步维艰,可遥望远方,竟能看到连绵黄沙中,有数根烟囱伫立。看着袅袅炊烟,便觉看到了人气,纵使策马独行,也觉有伴相依。可眼下,碧草青天,清风和煦,竟看不到一户人家,倒叫我怀念起艰险大漠的烟囱了。”

卜先知静静听着,迟迟未对这个字发表任何见解。上官骁礼见他始终不吭声,便问:“先生不说话,可是这字太难解?”

卜先知定定地望着他,眼神闪烁。

他淡然一笑,调侃:“听闻先生最善解字问卦,你那二位徒弟,各得真传。赵异香光只习得解字一技,便已享誉江湖。先生三缄其口,难道是久离此道,所以生疏了?”

卜先知微蹙眉头,闷闷道:“王爷所言甚是,是在下不才,让王爷见笑了。”

上官骁礼笑得更开:“没想到江湖神算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卜先知目光转向别处,避而不答。

上官骁礼不予挂心,只当他是面子上挂不住,故言辞闪烁。

卜先知偷望着对方,忍不住暗自叹气。方才他没说实话,那字并非难解,而是太好解了。一般来说,问字者所书之字,代表自己本身,而解字之关键,并非字之本意,而是其引申义,与其象形构成。“囱”为“窗”字去穴,在解字之学中,“穴”代表容身之所。上官骁礼此行,是为归巢,可他偏偏舍弃了巢穴,独留一“囱”。这便意味着,要么,无穴可达,流离失所,要么,穴不待人归,客死异乡。当然,还可以解得更详细些,“囱”中有“夕”,囱烟始于夕,终于夜,若能侥幸,在入夜前归巢,一切又另当别论。

思及此,他倏地站起来,牵起休整得差不多的马儿,突兀道:“我们上路吧。”

“呃?”上官骁礼对他突如其来的积极感到惊讶,又莫名其妙。

他却不由分说道:“赶紧,时间紧迫。”说完跃身上马,率先扬鞭。

上官骁礼虽是纳闷,却也无心深思,随之驾马奔驰。

之后的一段路,卜先知一反常态,好似忘了自己是被逼迫的,挥鞭的频率又快又急,好几次把上官骁礼抛在身后。这个之前还劝人“欲速则不达”的人,此刻显得比谁都要着急。

一路疾行,在日头还留一道弧线显露在半山之外时,终于隐约见到城门。卜先知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一点儿,勒马暂停,等着上官骁礼跟上来。

上官骁礼准备好通关令牌,二人并驾齐驱,徐徐靠近城门。此时光线昏暗,遥遥望去,城门一切如常,一人骑在马上,于门正中守候,想是守门将领猜到是他,故特意前来迎候。

起初他们都未多想,可随着距离的接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如蔓草般延伸,直挠到他们心口。

二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卜先知先行开口:“王爷有没有感觉到不妥?”

上官骁礼目光逐渐变得锐利:“有杀气。”他道,说着快跑几步,挡在卜先知面前,“先生莫怕,进了这城门,便都是我的人,就算有邪人作祟,亦伤不了你分毫。”

然而卜先知担忧的却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他们会连这城门都进不了。他侧首望向远山,那一弯轮廓不知何时已沉没无踪,身后如影般漆黑,身前则晦暗不明。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声“燃灯”,城门上的灯笼接二连三亮起,洒下一地明亮,称得高楼又威严,又诡异。

上官骁礼愈加不安,那一声“燃灯”,听着又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不像守门将领的声音熟悉是因为,这声音好似在别处听过。

带着怀疑与戒备,行至城楼下。就着灯笼的光亮,上官骁礼终于看清那一直静守着的人。他面色乌青如铁,一张金色的面具掩住了左眼,外露的另一只眼,透着兴奋与雀跃。唇角微微扬起,却不像是好意,配着他的目光,竟有嗜血的意味。

他与这人不算熟稔,却也一同经历过二三事。他们上一次交集之时,亦是在这城门外。那时候,他们虽称不上朋友,却也勉强够得上同盟。彼时,他们一同打击挡道的闻人越,也算是患难与共。而今,闻人越成了上官皇朝的盟友,而眼前这人,却不知是敌是友了。

他带着复杂的情绪,一字一句念出对方的名字:“沉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