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云山雾罩,一场看不见的暗战正在时间的推移中默默酝酿。
东方,广武山一带,因魏国公子嗣领军增援解围,楚、魏、韩三国的混战拉锯暂时停火。黄河岸边,通往大梁的官道上,魏国大将庞涓红巾黑甲,骑着一匹健硕的枣红色骏马,带着大队人马受命返程。
队伍后端,一骑快马带着烟尘,飞奔而至。
“报上将军!”
马背上的卫士翻身下马,拜倒在庞涓马前。此人衣冠破损,形状晦气狼狈。庞涓皱着眉,将坐骑轻敲一鞭,领着此人离开队伍一段,立到一旁的土丘边。
“追个小孩子,派出三队人马,现在才报?”庞涓生气地瞪着来人。
“报上将军。那个洞穴甚是可……可怪,错综复杂,其中机关暗阱密布,怪蛇会射箭……”
“目标怎样?”庞涓厉声打断。
卫士掩饰着心慌恐惧。“哦,小丫头和领着她的人全掉进了蛇窝,尸骨无存。卫戍长和其他弟兄……也尸骨无存,后面一队和属下一道搜寻的兄弟,或死或伤,此外或许有部分失踪,属下和另外两名兄弟绕了三日,刚侥幸逃出。”
听完汇报,庞涓暗自放下心来,气也消了一大半。看来,钟离春、小召均已顺利除去。
“什么?蛇会射箭?”
“是,属下见到有双头的蛇怪,两头之间挂着小弓弩。”
庞涓将马鞭凌空一挥。“哼,大惊小怪,有何可怕?蛇在爬行之时挂住了以往的兵器,爬行之时撞击触动弓弩机关而已。罢了!传我指令:死伤者按律抚恤。本次行动,活着的人员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地处斩!”
“遵命,上将军。”
属下领命告退,行礼打马退去。
庞涓朝着广武山的方向憎恶地回瞪了一眼,一勒马缰,正要朝着队伍前端驰去。却见队伍前方、黄河的拐弯处,又是一个熟悉的人影策马而至。
黑袍黄巾,正是留守庞府的心腹,楼先生。
庞涓策马一路小跑迎上前。楼先生行过礼,二人的坐骑并列一处,停驻在河岸边。
“上将军,您可回城了,在下有要事禀报。”
“何事?”
“孙宾,疯了。”
“啊?有这等事?是真是假?”庞涓惊讶得差点从马鞍上蹦起。
楼先生神色严肃,顿了一瞬。“前一阵子,他深研兵法,思虑过度本已有些神神叨叨。而后夜观天象,发现能以星宿之说扳倒陈轸、公子嗣。”
“哦?”
庞涓急问详情。楼先生将孙宾画出两幅星图、以及陈轸上门问罪之事一一道来。
“开始,在下认为他可能为报复陈轸,并为庞府开脱装疯,可是陈轸太歹毒,下了狠手,真将他整疯了……掰断手指不说,将他的头猛磕在石板地上,磕到孙宾当场昏死,才走人。并扬言说让他做一辈子疯子,且不许咱们藏着他,否则就是装疯卖傻,与咱们狼狈为奸、栽赃陷害于他。”
“狗日的!”
庞涓气得脸色铁青,根根经络凸起,紧紧攥着马鞭子。“这狗日的陈轸!你们怎么没拦着他?”
“他带着王上的搜索令,领着宫中卫队,咱们竟没拦住……”
“孙宾怎样了?可有得治?”
楼先生摇摇头,为难地叹口气。“可能就此废了。人倒是被医士救醒,可呆头呆脑,不是吃就是睡,连人都不大认识了。昨天晚上,不知怎的,竟然爬出府外,爬到人家猪圈里,和一群猪睡了一夜!”
“你们都死了啊?也不管管?”
庞涓气恼地举起鞭子,作势要抽。楼先生连忙撤身闪避、解释。
“将军,不是不管呐,陈轸的人紧盯着,不许咱们管,否则又要告状生事啊!所以,都等着您回来拿主意。”
庞涓收起鞭子,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生冷的笑意。“哼,孙宾这个人,虽然幼稚,可意志倒是极坚定,我总是不能相信他真的疯了……”
“难说,今早上,陈轸那班无耻门客围着他又是一通嘲笑,还将猪粪塞他嘴里,他也傻傻地不知道恶心、抗拒。庞葱公子跑上去给他拍了出来,要和他们打架,被在下劝阻。”
听闻此说,庞涓心中忽然冒出一阵莫名的开心,精神为之一爽。的确,侮辱一个人比杀了他更让人解气,更能平息妒恨。
“孙宾的兵法写得怎样?”
“您走后断续写了几天,自从被陈轸毒打,手废了,就再也没写过。”
庞涓脸色再次阴郁、愁闷,可惜,钟离春刚已被秘密铲除,如今知晓孙子兵法的竟只剩下孙宾一个人。
“继续派医士治疗,尽快治好!”
“是。不过,咱们被陈轸盯上,难得象以前一般隔离关着他了。”
思虑片刻,一丝笑意忽然掠过庞涓阴沉的脸。
“不必关,派人盯紧他,由着他进出。一方面借机让陈轸的人检验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另一方面,也能让王上知道,孙宾本就疯得厉害,根本无法和咱们密谋嫁祸陈轸,让那狗日的洗脱不了嫌疑。”
楼先生也不禁欣悦一笑,竖起大拇指。“不愧上将军,高明!”
“倒是要把庞葱这傻蛋关起来。只要不丢命,下次再有人塞猪粪孙宾嘴里,盯紧了看,不要管。”
“妙极,遵命!”
滔滔黄河边,主仆二人心心相印,一道欣然策马,朝着大梁而去。
魏国大梁开封、秦国咸阳、楚国郢都。
战国时代的早期、中期,这三座城市三足鼎立,为中国最兴旺发达的名都大邑。魏惠王迁都大梁之后,引黄河水入圃田泽,开凿鸿沟,引水入淮,因水利便利,此地农业、商业得到更大发展。一时繁荣富庶居三大城邑之首。
城池的东面,因历史上黄河泛滥,留下了大片水泽、滋养了茂密广布的原野森林。
森林一角,掩映着一小片坡地。坡地上是一座小型的木屋。木屋虽小,各类房间却一应俱全,规整讲究,好似一处度夏的小别邺。屋外竹篱围成的场院开阔整洁,阳光充足,高高低低晾晒着一席一席的各色药材。
此处正是徐郎中一家近年采药、休憩的所在。
场院一边,张仪正抡起大斧头劈柴。徐郎中背起行囊正要出门,冲着张仪挥挥手。
“小王,你婶婶配好了药约了这个时辰送来,伯伯去接她。你和妹妹照顾好病人,我即刻就回。”
“哎,谢谢伯伯、婶婶!”
“记着,她可能今天会清醒,你们可千万别把绑着她的绳子解开!”
“为啥?”
徐郎中烦躁地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懂,问个啥?照着郎中的话做即可!总之是为了病人好。你俩没事也别乱跑,伯伯和你妹毕竟是魏军抓捕对象,等你姐情况稳定些,咱们即刻逃到别国去。”
“徐伯伯,药材和住宿的费用,您一并算好了,回头付给您。”
“算了算了,你毕竟顶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再说,我还欠着你一百两银子,够你住个一年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