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京墨惊讶地看向孟思贤,问道,“你懂药材?”
孟思贤看了看冯京墨的反应,脸上现出喜色,道,“看来小姐知道这味药”,顿了顿又道,“小生幼时家乡曾有人患疾,情形与如今得疫病之人十分相似,恰当时有同乡从广东做工回乡,带了几株马蓝根,只说是南地多湿瘴之气,以此根煮水可清热解毒……”
冯京墨表面上听得聚精会神,心里却完全不相信孟思贤所说的话。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大多数医者,也说不出“马蓝根”这个词来。
北地、徽州等地有菘蓝,广东、西南则有马蓝,菘蓝与马蓝其实是两种植物,但都可以制青蓝染料,根茎入药又效用相似,在古代医书里,这两种植物的根都叫板蓝根。
多少年了,竟从来没有人发现,北板蓝根和南板蓝根不是一种东西。
如果不是妙慈告诉她,她也不会知道,板蓝根背后还有这么一说,即便是在现代,板蓝根已经是普通家庭常备的药,她记忆中也没有南、北板蓝根之分。
她还记得当时妙慈说,“恰我发现了,不然,这南、被板蓝根的误会不知要何年才能解开了”。
如今想来,妙慈的这句话也可以证明妙慈曾经在北方呆过。
而孟思贤话中的问题就在于,在南地,“马蓝根”的称呼应当是“板蓝根”。
冯京墨轻轻端起盖碗茶杯,看向孟思贤,“公子再不说实话,便请回吧”。
孟思贤停了下来,双眼炯炯地看着冯京墨。他打听冯京墨的住处时,也听说了这位冯小姐自小就极聪慧,自己编造的说法也算合情合理,她却还是看出了破绽。
若梦中僧人所言属实,早一点说动冯京墨,许多百姓就有救了。
孟思贤站起身,郑重地向冯京墨作了长揖,道,“小姐聪慧,在下确实没有说实话,但,马蓝根确实能破解本次疫病,其中原因,请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小姐既然知道马蓝根是何药,还请小姐施药救人”。
板蓝根在冯京墨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非典时期成了防病奇药,非典过后,甚至有些人常年全家喝板蓝根预防疾病。
根据她现在学到的中医知识,不论是北板蓝根还是南板蓝根,主要功效就是清热解毒,只是南地多湿瘴之气,因而南板蓝根解毒效力更强,当然,毕竟是两种植物,在成分、药理方面应当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孟思贤说的是真的,如果她今天拒绝帮忙,孟思贤肯定还会去找别的南地医者,甚至去太医院,费些工夫,那些人最终也能发现马蓝根就是南板蓝根。
如果孟思贤说的是假的,不过一碗板蓝根水,现代人天天当茶喝也没出事,施上几桶也无妨,最多没有功效。
广东南慈堂中售的就是马蓝根,因她知道南、北板蓝根的不同,入京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小箱。
想不到竟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冯京墨打定主意,对孟思贤道,“你无凭无据,就来要我施药,按说我不该轻易信你,但事关患病百姓,此药并没有毒性,我便去试上一试吧”。
孟思贤感激不已,道,“多谢小姐,在下身无长物,若日后小姐有用得上在下之处,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回报小姐”。
冯京墨心中暗笑,这种破解疫病的秘方,谁知道了都能名利双收,应当是自己感谢孟思贤才对。
大概这孟思贤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马蓝根”是疫病的破解之法,而且知道马蓝根是南地药材,所以特意来问来自广东且懂医术的自己。
冯京墨又对孟思贤道,“施药的时候,你与我们一起去吧,毕竟是你想出的法子”。
孟思贤摆了摆手,道,“小姐愿意相信我,我已不胜感激,何况我也不是医者,这施药救人,就有劳小姐了”。
意思是,他感谢冯京墨信任他,反正他也不是医者,救人的美名就都归冯京墨了。
冯京墨暗忖,这里也有些奇怪,即便孟思贤是个读书人,得个破解疫病的美名也是大有好处的。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思,马蓝根不会有问题自己是知道的,自己从广东带来的药也一直保管妥当,自己也无需害怕。
冯京墨便夸了孟思贤一句,“公子不慕虚名,有古圣贤之风”。
孟思贤笑着自谦。
他自然不是不慕虚名,锦上添花的好名声,谁不喜欢,可他做的那梦着实蹊跷,本次瘟疫肯定会上达天听,到时候如果他无法合理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解药的,就会被视为异端,甚至会惹人怀疑这场疫病也与他有关。
即便他愿意如实说出来,但僧人梦中泄露天机,这样的梦十分容易被皇帝猜忌。
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把自己隐藏在幕后,安心地准备明年的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