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京墨想到这里，轻轻对少年一笑，道，“别怕”，走进了棚中。

她便没有看到，少年眼中露出的惊讶神情。

棚里的地上简单地铺着几块棉褥子，十来个染病之人歪在褥子上，人人都脸色灰败，咳嗽不止，身上长的脓疮中流出污血。

百里柯和冯京墨进来，病人们也都没有什么反应，抬了一下眼皮看看后，还是东倒西歪地躺着。

无药可医，染病两三天就会死去，谁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陷入绝望。

百里柯问众病人道，“南省有位妙慈居士，医术高明，她的女弟子带来了一味药，谁愿意试试？”

有个中年汉子躺在中间，一面挠着肚皮上的疮一面道，“你们就别来折腾我们了，前天是什么秘方，昨天是什么新药，如今我们至少还有口气喘着，那些试药的人呢？！”

棚里的病人们嘟嘟囔囔地附和起来。

自学医来，冯京墨曾随妙慈出诊，也单独诊过疾，也遇到过病情极严重的病人，但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连医生也不再相信，不愿意吃药，只求静静等死。

突然，有个靠着棚边坐的妇人虚弱地喊道，“大人，我愿意试药”。

冯京墨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农妇，妇人怀中还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

在妇人旁边躺着的一个老婆婆慢慢爬起身子坐起来，拉住妇人的衣袖道，“果果娘，果果已经没了爹，你就别去试药了，再撑撑，陪孩子两天吧！”

妇人摸了摸孩子的脸，把孩子放到老婆婆身边，道，“孙大娘，如果我没能回来，求您替我照看果果几天，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果果听明白了母亲的话，急得大哭起来，拉着母亲的手不愿意松开。

冯京墨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压力，手禁不住微微发抖，从前她身边有妙慈，各地的南慈堂中也都有坐馆医师，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替人开出性命攸关的药。

尽管板蓝根就是普通的清热解毒药，健康人喝了一点问题也不会有，但药、毒同理，是药也可能是毒，万一对这些感染疫病的人来说，板蓝根就是致命毒药呢？

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听了孟思贤一番话后，今天就急匆匆地带着马蓝根来了这里。

就算试药中一定要有人牺牲，她也不愿意牺牲的是这个小女孩的母亲。

她正想开口劝阻，果果娘却已经拉开了孩子的手，慢慢地朝她走来。

走出病人棚，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冯京墨终于清醒过来，急急地对果果娘说，“你不要试药，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如果药不对……”

果果娘温和一笑，道，“孩子她爹已经为孩子试药去了，现在轮到我了，替自己的孩子试药，没有哪个做人爹娘的会害怕的”。

试药棚中，冯京墨颤抖着把药碗递给果果娘，然后就心神不宁地守在果果娘旁边。

沙漏中的沙子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响起护者惊喜的声音，“退烧了！”

退烧了，药是对的，果果娘不会死，果果有救了……

片刻后，棚区响起喜悦的喧嚣与哭声。

病人们都涌到试药棚来领药，哭喊着磕头向她道谢。

冯京墨大脑有些空白，她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这样，似乎是白氏生弟弟的时候，那次自己不知所措，后来却遇到了妙慈。

而这次，自己毫无把握，却凭着板蓝根破解了瘟疫。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自己开的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