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感叹了一句:在宫里做人真累啊。
然后和阿灵阿一样,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攸宁开口:“太后,大格格的婚事数年未定,都是因为您的一片慈爱之心,您知道大格格身世看着高贵其实内里颇多尴尬,又不舍得她远嫁蒙古所以才一拖再拖。既想帮她找勋贵依靠,也想这夫婿能忠实可靠上进,还希望大格格自己能够看中,您的一片慈爱之心在此,莫说大格格了,就是奴才看着都感动不已。所谓爱而生乱,您刚刚打断阿灵阿时奴才就明白,您知道了大格格和揆叙有意,可您不想提,正是舍不得大格格受一点点的委屈。”
太后看着攸宁摇了摇头,“你啊,英王和你外祖家那是血海深仇,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耿家那个样子,你外祖年纪也大了,觉罗氏又治家严厉,性子刚烈,等我一蹬腿一闭眼,谁来护着你?”
“太后,大格格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迟迟不与您开口。您真心爱护她,她何尝不感恩您拳拳爱护之心,不忍让您忧心让您为她焦急啊。”
太后捂着嘴看着攸宁,眼泪如流水一般地留下,她站起来蹲在攸宁面前,摸着她的脸颊说:“你额娘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是个豆丁点大的孩子。那时候我和她说,柔嘉啊,是我们对不住你,大清的国仇家恨不该让她去承担,可她说没有后悔,因为耿聚忠很好。所以,我如今只问你,揆叙好不好?”
攸宁握着太后的手,不住地点头。
“啼痕界破残妆面,德言分镜几时圆?远水高山,眼睁睁棒打鸳鸯散。”太后拍着攸宁因抽泣的背脊轻声说,“我这个没人疼过的老太太,怎么忍心棒打鸳鸯啊。”
听到这里的攸宁再也没忍住,“哇”得一声抱着太后哭了出来。
太后抱着她说:“你是我最娇贵的外孙女儿,断没有自己上门去求人来娶的道理。”
太后摞下这句话后,起身让乌嬷嬷搀扶她回后殿去。
留着攸宁在地上,重重磕下了一个头。
…
康熙在疏峰轩演了这样一场戏后,他再也没有必要耽搁本科的传胪。
当日,他召王熙面议了一甲,接着由礼部排出二甲进士及三甲同进士出身。第二日便在召当年贡生,亲点了状元、榜样和探花。
当本科一甲三人从午门正门中走出时,康熙二十四年乙丑科进士榜也正式张挂于贡院门外,同时,礼部宣旨的堂倌也抵达了什刹海的明珠府。
这日休沐在家的“和善人”明珠,他的夫人觉罗氏以及长子纳兰容若皆正装于明堂迎旨。
传旨之人朗声道:“上谕,太后懿旨,赐殿试贡士纳兰揆叙一甲第三名,授翰林院编修,钦此。”
送走传旨特使后,明珠将圣旨供于家庙之中。
揆叙是过了一个时辰后骑马回家的,管家安三赶紧带着他到家庙磕头,等揆叙起身后明珠长舒一口气看着揆叙难得夸了他:“满汉同科凡十七科来,你是头一个一甲,我明珠如今在祖宗灵前也算有交代了。”
觉罗氏搂着一双儿子说:“你们外祖父命苦,早早就去了,他一生戎马连满文都写不出几个,若是知道外孙里能出两个进士,怕是会狠狠地掐自己一把,再问一问可是在做梦。”
本该最是高兴的揆叙却肃着一张脸在父母双亲跟前跪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觉罗氏诧异地问:“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行如此大礼?”
揆叙道:“儿有一不请之请,求额娘进宫代儿向太后求娶大格格。”
觉罗氏身子一晃,不置可否,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揆叙,让家庙里本来洋溢的所有欢愉都成了尴尬。
明珠见此立即叱责了揆叙:“孽畜,这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转头哄着觉罗氏说:“夫人莫生气,我这就让人把这孽子拖下去,打个二十板。”
“阿玛,二十板会不会太重了?”
明珠心里暗骂一声:呆子,看不出我这是虚张声势嘛。
明珠扶着夫人,怔怔地瞅着儿子,心里一阵发愁,想他明珠如此机敏之人,怎么会生出容若这么个鲁直的儿子来?
觉罗氏低头瞧着跪在眼前的儿子不肯退下的儿子。
揆叙这个孩子从小害羞内敛,又岂是会信口开河之人?更不要说是求娶大格格这样的话了。她从未听说过这孩子提过他喜欢过什么人,这些年她每每说起要给他相看的亲事,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揆叙道:“当真。五年前在慈宁宫初见大格格,儿便有此决心。儿知道当时年少,若是同阿玛额娘提及此事,必不会拿儿的话当真,儿于是立下誓言,要得中进士以明此志,如今儿得皇上、太后恩赐探花,儿叩请额娘替儿求娶大格格。”
觉罗氏夫人深吸一口气,问:“若我不允呢?”
“若额娘不允,儿亦不强求,但儿愿孑然一身,此生甘愿与诗书为伴。”
明珠怒瞪了揆叙一眼,笑呵呵地对觉罗氏说:“小儿信口雌黄,夫人不必当真。”
觉罗氏夫人解下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自己的儿子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情么,他几时是这种人了?当初他说要考科举,咱们都不信,如今他已经是咱们满人里唯一的一甲进士了。”
“夫人的意思是……”
觉罗氏一叹,“你起来吧,你既有心,又考中进士明志,额娘若是再不答应你,那就真是逼你一辈子当光棍了。”
揆叙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下来,他哽咽着喊了一声“额娘”。
觉罗氏抚着他的后脑勺说:“好了好了,不都有了喜欢的姑娘,怎么还那么爱同额娘撒娇?日后你媳妇见了岂不笑话?”